审讯室里灯光昏暗，唯一一盏亮起的灯，幽幽照射着桌前两个人的脸。
“兄弟，能给我一根烟吗？”说话的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有些秃顶，职业似乎是出租车司机。衬衣干净整洁，虽然看起来旧了点，但没见褶皱，烫得很平整。目前的家庭生活应该安定，精神状态也不错。
“抱歉，我不抽烟。”
蒋郁文扫了一眼桌上的记录文件，清清嗓子，闻到：“你就是向敏案的证人？”
“是的，不过我已经跟他们说得很清楚了，到底什么时候能走？我又不是犯人，用得着来来回回找我这么多次？口供不都做完了吗？”他开始不耐烦了，这几天动不动就被传唤到警察局。
“不一样，前几天是他们问的，我没有问，”蒋郁文对他的情绪视而不见，自顾自的翻开文件，看着记录员当时给他录的口供。半晌，头也不抬的问：“王新华，43岁，出租车司机，已婚。”
“是的。”
“我听说，你录口供的时候说了一些很有趣的话啊？”
王新华愣了愣，然后迅速反应过来，蒋郁文指的是什么。但他没想改口，再次重申了一遍从开始就坚持的主张：“我可以清清楚楚的告诉你，向辰不是凶手！那姑凉八成是自杀！”
“哦，这么了解他，你跟向辰很熟？”蒋郁文闻言，抬头打量了一番王新华，眼神里充满了质疑。以他们身份的悬殊，平时交集的可能性微乎其微，怎么可能很熟？
“是这样的，警察先生，我虽然是出租车司机，但是我平时也接滴滴打车上的单子。那天我接到一个单子，是去XXX仓库，把人送到XXX医院。我去的时候仓库已经起火了，当时向辰抱着那个向敏坐在仓库门口，向敏已经死了。他那神情就不像是杀了人的！再说，他如果真要杀向敏，还把目的地设为医院干嘛？难不成杀了她，然后又救她？至于这么麻烦吗？干脆让向敏的尸体跟仓库一起，被火烧成焦炭不就得了？还能留下来让你们警察发现证据啊？”
“那你先说说，他抱着向敏的时候是什么神情？”
“他那神情我最了解了，跟我当年一模一样。因为自己的某个无心之失，而导致无法挽回的意外发生，所以内心很愧疚很痛苦。”王新文回忆起当时向辰的神情，便忍不住叹了口气，觉得很是惋惜。
“惭愧？既然你说他很惭愧，那你怎么就确定，他不是因为杀了向敏良心不安而惭愧的？”
“可我听说向敏是他妹妹。而且他自己也受伤了，看得出是拼了命把向敏给背出来的，这说不通吧？反正以我这么多年的经验和直觉，向辰绝对不是凶手，向敏就是自杀的！信不信由你们，你们也不要再找我了，我能说的就这么多！我相信他！”
“为什么？”蒋郁文其实平时根本不会多问这个为什么，他的职业信条里永远没有‘凭直觉’，一切只能靠证据说话。但他这一次，却突然很想知道，向辰到底有什么魅力，竟然让一个才见过一面的出租车司机这么相信他。
“我...我也说不上来，但是你如果自己见到他了，你就会知道。情不自禁就想相信他，而且他身上有种说不出的力量，让你忍不住尊重他。你心里会觉得，他值得被相信。”
“哦。你可以闭嘴了，果然在浪费我的时间，都是废话。你唯一能证明的是，向辰的确抱着死了的向敏从仓库出来了，他亲眼目睹了向敏死亡的全过程。”蒋郁文瞪了一眼王新文，说来说去全是些好听的废话，这种话谁不会说？一点实际价值都没有。
说完，他推门而去。单凭两封模棱两可的遗书，本来根本不可能立案。可关键就是这个死了的人是山河集团二小姐，身份自然跟普通人不一样。事情又不知怎么被记者们知道了，顶着山河集团的压力和社会的舆论，局里不得不重视起来。
只不过，就算王新文不说，他也觉得疑点很多。
这也没办法，谁让凶器上又只有两个人的指纹呢？一个是向敏自己，一个就是向辰。指纹这东西，一向都是最好的证据。
“滴嘟滴嘟滴嘟。”
突然，一阵刺耳的警笛声，在警察局二楼空旷的走廊里响了起来。声音还没停，其中一扇门就被人打开，露出一张紧绷着的脸。
“蒋郁文，还不接你的破电话！你就不能换个铃声吗？”
“啊？什么？听不见！今天怎么这么大的风......”
他当作没听到，打着马虎眼，往楼下大步走去。来电显示是个陌生号码，但他已经渐渐习惯，干这一行，常常会接到一两个陌生来电，有时候是别人匿名举报，有时候是恐吓电话，有时候是推销。
反正他每个必接。
“喂，你好，蒋郁文。”
习惯性的开场白。换来的却是对方的沉默。很久没有回音，蒋郁文隐隐觉得奇怪，试探性的问了句：“你是谁？说话！”
“听着，向敏案子最关键的人是顾南飞。如果你想尽快破案，就从他下手。”那声音没有刻意伪装，低沉中带有磁性，却让人过耳不忘。
“你是向辰？”
“我没有杀向敏，她是自杀的，火也是她放的。但遗书肯定不是她写的，有人伪造出来陷害我。这个人就是顾南飞！”打电话的人果然就是向辰，他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说话时沉着镇静，只不过一字一句咬得清晰。
“人都死了，你完全可以颠倒黑白，反正那场火把所有证据都烧毁了。所以我劝你，还是先来警察局自首，我们当面谈谈，如果你真是被陷害的我可以帮你。”
“我说了！去调查顾南飞！别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你听不懂吗？”向辰似乎怒了，从前那股凌驾别人之上的霸气。情不自禁的流露出来。
蒋郁文从没见过如此嚣张的嫌疑人，不经被他的气势弄得一愣，竟没有暴跳如雷的骂回去，反而平静的问：“我只相信证据。”
“你要证据？好，可以，只要你配合我演一出戏，我就可以给你找到证据。”
“什么戏？”
“顾南飞有个很好的朋友叫付书晨，这件事他不可能一个人完成，他最可能找来帮忙的人就是付书晨。付书晨的心思没有顾南飞那么缜密，比较好攻破。你只要配合我在他面前演出戏，他绝对会露出破绽。”
“不好意思，我不会演戏。”
“这么说你不愿意配合我了？”向辰冷笑。
“你如果想洗清嫌疑，唯一的方法就是自首，积极的配合我们，我们自然会把事情的真相公之于众。”蒋郁文一边劝说向辰，一边快速往技术科跑去。趁现在他还没挂电话，应该可以追踪到位置。
“再见，”向辰似乎看穿了蒋郁文的心思，淡淡说：“你不必追踪我，我手机设置了反追踪装置，等你们破解开的时候，这张卡我已经扔了。蒋郁文，我本来以为你是警察里还算正直的，没想到也是个眼瞎的。真遗憾，我们不能合作。”
“喂？”
“嘟嘟嘟嘟嘟.......”
面对电话里一连串的忙音，蒋郁文的脚步渐渐放慢，最后干脆停了下来。向辰说那几句话，在他心里掀起轩然大0波。明明从前也听过很多人这么冷嘲热讽，但为什么，只有这一次，让他触动这么深？
“顾南飞吗？”他喃喃自语，陷入一阵沉思。
谁知道，就在蒋郁文失神时，手机又震了起来。他拿出来看了看，只见屏幕上的邮箱信息通知，接二连三的弹出来，竟有十几条之多。而且大多都是图片，还有一个小视频。
发信人不明，从那些数字中看不出是谁。
他满是疑惑的把邮件打开，不由得大吃一惊。没想到居然是很多张手机截图，截图上的聊天记录，显示的都是一个没有备注的号码。
“铃兰花语，回归幸福。但也容易失去幸福。”
“我是向敏，二十分钟后，到XXX街XXXX仓库来找我，我等你哦。
然后是通讯记录，时间显示得很清楚。这个号码的来电，就在向敏死的那天。而且截图里，还用红线标出了另一个没有备注的号码。下面写着‘顾南飞’三个大字。下面一行小括号，（顾南飞当天也打过电话，特意提醒要小心向敏，所以他绝对知情。他跟向敏之间也一定通过电话，查一查向敏手机的通话记录就知道。）
蒋郁文越看越觉得不对劲，忙点开视频，看到里面拍摄的场景时，他终于皱起眉头。迅速打了个电话。
“喂，小王，向敏手机找到了吗？”
“哦哦哦，你们都查过通话记录什么的吗？”
“什么？记录到23号就没了？不可能吧？她死的那天难道谁都没有联系？有没有可能是被人故意删除了？”
“哦，你的意思是，如果我想知道确切的通话记录，可以去电信移动大厅打印出来？好。再见。”
然后蒋郁文一刻也没停着，摸出裤子口袋里的车钥匙，就往停车场走去。边走还边把图片里红线划出的号码记了下来，却在警察厅门口，不小心撞到了个同事。
“不好意思！”他本来急匆匆的要走，突然想起什么，忽然拉住了那同事的袖子，说：“哎，你等等！把手机借我用一下！”
“你自己没有吗？”
“没电了。”
那同事忍不住朝蒋郁文翻了个白眼，眼神在蒋郁文手中亮着的手机定格。他尴尬的把手藏到身后，不等对方同意，便不由分手抢过手机。蒋郁文转身输入一串号码，放在耳边等待时，朝身边的同事做出一个‘嘘’的手势。
过了大概十几秒，电话被接通。
“喂，顾南飞。请问你是？”
蒋郁文听后，摒住呼吸，把电话迅速挂断。下一秒，手速超快的把那号码拉入黑名单，又把手机扔回同事怀中。
“放心，我设置了黑名单，他打不过来。”
“你这又是玩哪一出？刚才打谁电话？非要用别人的手机？”同事疑惑不解。
“保密！反正你别管了。”蒋郁文似乎确认了什么，摆摆手，一个箭步冲到自己的车前，揉着太阳穴说：“没想到真是顾南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