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清江有些难以置信, 他问道：“所以，齐聿后来被……”
“不，”褚萧建否定道, “他刚出现的时候，就是被采补空魂魄的样子。”
越清江疑惑道：“魂魄是人自主意识的载体, 收到损伤都会导致意识出现问题, 更别说没有魂魄了，那他是怎么活下去的？”
“极限合道。”褚萧建推测道, “当年他和我生父冉贺相交时就已经合道了。”
“也就是说，祁聿在他的魂魄即将被采补空的时候, 感悟到了天地道则，以身合道, 合道之后脱离常人范围，保留了个人意识，因此他没有魂魄？”越清江重复道。
很快他就发现了其中的端倪。
“可是这样一来，祁聿所合之道占据了主控意识, 从本质上说他究竟还是原来的祁聿, 还是拥有祁聿意识的天道本身？”
褚萧建尴尬地笑了笑道：这我就不知道了，你见到他的话大概就能明白我为什么是这幅表情了。”
褚萧建这番话不仅教越清江大开眼界, 也让他对祁聿此人倍感好奇。
与褚萧建攀谈的越清江并未注意到, 紧随在他身后的，紧紧粘着他脚步的季禹行双眸中流露出了几丝警惕之色。
越清江好像有哪里不对劲。
若是让其他人来看，恐怕也只会觉得越清江的言行与平时无异，但拥有同样经历, 同样背景与同样灵魂的季禹行却明白，在越清江身上一定发生了什么。
他低低唤道：“师父。”
越清江步子一顿，正当他转头之际, 却见身后的季禹行不知何时携了他的手，越清江只觉得有一阵阴冷的感觉自手心传递到四肢百骸，好似要吞噬他血肉般的，令他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颤，但这缕刺骨冷意转瞬即逝，让越清江禁不住觉得好似经历了一场幻觉。
越清江刚想开口询问他这徒弟为何突然要拉他一把。
却见那张低垂的脸庞之上隐隐泛出几分冷色，其眸间，更是像有风雪于之肆虐。
但待那张脸庞抬起，四眸相对之际。
季禹行脸上冰霜已如春雪般消逝，略有几分慌张地开口：“师父，您是否遭遇了什么？怎么不和徒儿说呢？”
越清江：“？？？”
越清江一脸的莫名其妙，但看季禹行满脸惊讶与慌乱，他也不由得端正态度，疑惑道：“并没有发生什么啊。”
季禹行魏魏躬身，凑到他耳边，在他耳畔低语。
他的声音很轻。
但不知为何，会让人陡然产生出一丝危险的感觉。
“为何师父的元阳丢了一半？”
越清江瞳孔地震。
他长袖一震，使得季禹行蹬蹬朝后退了两步，月清江瞥一眼不远处的褚萧建，见其神色如常，便沉声对季禹行道：“我不知你在说什么。”
见越清江声色间已似有了厉色。
季禹行只耸耸肩膀，带了些讨好的笑意又凑上去：“我也是担心师父，怕师父被某些居心叵测的奸人诱骗。”
话音落尽。
感受到几分别样冷意的褚萧建下意识后退一步。
越清江略有无奈，轻哼一声：“难道你觉得你师父就是个会轻易被他人诱骗的蠢材？”
季禹行连连否认，义正言辞道。
“为人弟子，自要以替师父分担忧虑为己任，倘若师父遇上什么难事，一定要说与我听。”
深感自己究竟收了个什么徒弟的越清江无奈道了几声“好啦”，这才使得身旁的小徒弟心安几分。
将一切尽收眼底的褚萧建决定眼观鼻，鼻观心，安静做人。
另一边。
祁聿眸中好似包含万物却又没有任何能在他眼底留存痕迹，他道：“刺杀欲望之主啊，倒是与我们的目的殊途同归……”
他掐着指，灵光于此间跃动。
像是要为之定下审判般的，其语气也多了几分无情。
“十死无生，要后悔也只有现在了。”
姜翌的眉眼秀丽，连头发都柔顺地垂坠着，即便历经苦难与折磨，他的气质依旧干净。
听了祁聿的话，他猛得吸了一口气，狂笑出声，纯粹的眉眼间满是此生都未曾拥有过的肆意。
“哈哈哈哈哈……”姜翌笑得几乎停不下来，他甚至捂着自己的肚子，像是听到了什么极为好笑的笑话。
祁其看着原先温和内敛的姜翌突然如此，连忙道：“姜翌，你……怎么了？”
姜翌笑了许久，笑得他几乎失去了站立的力气，他跌跌撞撞地从蒲团上爬了起来，对祁聿道：“你道是十死无生，在我看来却是向死而生。”
“什么意思？”祁其的心智并不像他的年龄一样成熟，他不明白，姜翌到底在笑些什么。
“每个人都有属于他的命运，很多时候从出生起便决定了，譬如那些修真天赋极佳的天之骄子，他们的人生路向来顺畅，又如乞儿之子，不是饿死，也是一辈子毫无尊严地乞讨求生。”
“如果我没有被我父母卖给那位修士，或许我会娶妻生子，一辈子也见不到这些蝇营狗苟，肮脏龌龊之事。”
“但是从我被那位修士以十四两银子买去后，便不再掌握在自己的手中，但是从今天开始，从现在这一刻起，我将自己决定我的命运，即便是死，我也死得高兴。”
祁其被姜翌所言震憾，他从小就在欲望之主的领地里长大，若不是祁聿庇护，早就被那些“豺狼虎豹”吃得肉渣都不剩，所以即便姜翌讲得很清楚，他还是无法理解姜翌。
“自由。”祁聿的瞳孔不再是全然的涣散漠然，他聚焦于姜翌的身上。
姜翌起先站得很不稳，但随着祁聿的视线所施加的压力逐渐增加，他越站越直，像是翠竹，宁折不弯。
“是，人活着若是一辈子不知为何而活，等于没活过，若是知道，哪怕只活一弹指的时间，也无憾。”姜翌想了想，眉眼皆弯，笑道，“朝闻道，夕死可矣。”
祁其看着眼前的青年，他任然不能理解对方所言，但他不得不承认，这个时候的姜翌美得惊心动魄，他这辈子所见欲望之神属地之人，眼中皆是一片灰暗，麻木地活着，只有此刻的姜翌眸中光彩格外动人。
“若是现在的你被欲望之神看见，他绝对不会将你丢弃到外城，任人糟蹋。”祁其直言道。
“祂的偏爱？只叫我觉得恶心，那我宁愿呆在外城。”姜翌尝试着放大自己的情绪，他现在只觉得无比畅快。
“你先前为什么被下了情毒，逐出内城？”祁其好奇地问道。
姜翌重新坐了下来，他支着脑袋，问道：“欲望之神的百人宴，听过吗？”
祁其欲言又止地看了一眼祁聿，祁聿点了点头，向姜翌示意道：“你继续说。”
因为祁聿在内城向来是极其特殊的存在，欲望之神从不主动召见他，但他若是想见欲望之神，无人能够阻拦他，甚至有人猜测祁聿是欲望之神的客卿。
但无数人又见过欲望之神操控傀儡们侵犯祁聿。
姜翌想了想还是解释道：“你们久居于此，或许不知道，最近欲望之神有了新的爱好，他将无数妖兽或是魔兽喂下情毒，而后他坐在高台之上，将兽类与人放在一起，要么那个人杀了兽类，若是无法杀了兽类，那么这人死前必定极为痛苦……”
“前不久我收到了一张百人宴的邀请函，”姜翌停了停，接着道，“圈养兽类的恰好是我好友，他告诉我，那些兽类在投入厮杀前，会有专人喂食丹药，为的是保证实力绝对超过之后会与之对战的炉鼎。”
“必死无疑，而且会死得毫无尊严，所以我寻了个名目，犯了件不大不小的事情，”说到这，姜翌忍不住笑了起来。
祁其好奇道：“你犯什么事了？”
“我在他召见前吃了巴豆。”想到那天的情景，姜翌就感到无比解气。
“噗哈哈哈哈哈，这也太绝了吧，那后来他怎么样了？”祁其对姜翌的崇拜之情渐起。
“巴豆嘛，你懂得，当时那场面，可谓是相当壮观，欲望之神气得要死，本来想直接杀了我的，后来冷静下来觉得死太便宜我了，便给我下了情毒，又将我丢去外城。”姜翌耸了耸肩，无奈道。
祁聿轻嗑一声道：“祁其也收到了百人宴的请帖。”
姜翌了然道：“一个萝卜一个坑，我的空缺一定得有人去填补才是。”
“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姜翌心中略有猜测，祁聿这是想让他顶替祁其的位置？
“你想刺杀欲望之神，但没有机会，祁其不想参加百人宴，正好你可以顶替他。”祁聿的话印证了姜翌的猜测。
姜翌直接拒绝道：“机会有的是，我大可等到百人宴结束后再去杀祂。”
“没机会的，”祁聿肯定道，“你想刺杀他只有这一次机会，因果律证明，他会在百人宴上死亡。若是等到百日宴后，你无法杀死一个已死之人。”
姜翌匪夷所思道：“你的意思是他一定会死，而且时间是在百人宴？怎么可能？你怎么知道的，算命？”
祁聿的目光重新变得涣散，他漠然道：“世间万事万物皆有因果，掌握其中规律，就能推导出事件可能发生的概率。”
“欲望之神死亡的概率是？”姜翌觉得自己在和神棍沟通。
祁聿笑了，却令人莫名感到未知与熟悉。
“他必定会在这一天死去。”
姜翌转过头问祁其：“你哥他一直这么神神叨叨？”
祁其砸吧了下嘴巴，答道：“没有，他平时一般不睬我，大概是和我实在没话说吧，不过我也觉得和我哥没啥共同语言。”
姜翌将话题扯了回来，他向祁聿提出了条件：“既然你这么肯定欲望之神会在百日宴上死去，那我只要挨到百日宴之后，不就可以了？”
“不，你不会。”祁聿很肯定。
“你又不是我，怎会如此肯定？你刚才也说了，我所追求的不过是意志上的自由。”
“你恨他，你的道同样决定了你一定会这么做。”祁聿的眼睛盯着他，凝视之下令人压迫感倍增。
这就是合体期修士与元婴期修士的境界之差吗？
姜翌觉得祁聿的眼里似乎藏着一个世界的奥秘，既沉重又迷人。
“我哪里来的道？”姜翌看向祁聿的眼神从尊重，变得一言难尽，果然这个鬼地方，连祁聿这样的合体期修士都会变得不正常
“你忘了吗？我是炉鼎，成为炉鼎后，就失去了修道的能力，修为高低取决于炉鼎的资质，而且这修为几乎毫无作用，从此之后便成为了一尊器皿，一样器物，供人使用，直至寿命衰亡。”姜翌感慨道。
听了姜翌的话后，祁其欲言又止，直到祁聿的话如同一石激起千层浪。
“我也是炉鼎。”
祁聿不再多加掩饰，炉鼎的气场暴露姜翌的面前，同时姜翌也发现了一项匪夷所思之事。
“你的魂魄被采补得一干二净，所以你……是怎么活下来的？你还是原来的祁聿吗？”姜翌突然警觉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