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 知青们都请假了，此外，村里有几个人也请假了。半夜三更的, 张云进和宋满堂就骑着张家的自行车去了供销社，他们要排队买肉, 去的早, 两个男同志也不嫌寂寞, 排在头两个。等他们买了排骨和猪肉回来, 拿到宋阿婆家，宋阿婆家也忙碌的很。
今天有两桌, 每桌十个菜，宋阿婆家的锅可不够用，所以大队长家和宋家的锅也搬了过来, 在宋阿婆家用石头搭了临时灶头。而张云进和宋满堂就在这里等候着, 等菜烧熟之后，端菜上桌。
男知青们把借来的桌椅都搬到女知青宿舍的院子里。张云进端着六碗糖水蛋也来了, “女同志们吃糖水蛋了。”糖水蛋放在外面的桌子上, 一共六碗，每碗两个蛋, 刚好是于笑加五个女同志的, 也象征着好事成双。
于笑不爱吃糖水蛋，她道：“你们谁喜欢吃蛋黄？我不喜欢吃蛋黄，只喜欢吃蛋白。”
金铃摇摇头：“我两个够了。”即便知道这个身体需要补补, 但是两个鸡蛋也是她的极限了。
林爱瑶道：“你真不喜欢吃吗？”
于笑直接把蛋黄夹了出来, 放到她碗里：“还有谁要？”她还没下筷子吃，所以糖水蛋和筷子都是干净的。
“我要。”田晶晶道。
于笑就把剩下的那个蛋黄给她了。
相比于有糖水蛋吃的女同志，男同志就没有这个福利了, 不过他们坐在另一桌也不是干坐着，瓜子、花生和水果糖还是能吃到。
快到十点的时候，凹子山热闹了起来，虽然没有炮仗，但是柯家的迎亲队伍不知道谁搞来了大喇叭，一路拿着喇叭唱着歌曲进来了。
还别说，那唱歌的人歌声嘹亮，引得正在上工的村民们喜洋洋的张望着。
等迎亲的队到了女知青宿舍门口，大队长媳妇道：“啊哟，新郎来了，大家快来这里坐，喝糖水蛋。”
这会儿的糖水蛋是在女知青宿舍的厨房煮的，柯景阳和小伙子们一道，大队长媳妇就让张云朵、林爱瑶几人麻利的端出糖水蛋。
糖水蛋是鸡蛋加红糖煮的，冒着热气。
小伙子们不好意思喝，谁都知道鸡蛋和红糖是金贵的东西，所以大家看向柯景阳。
柯景阳道：“大家不用客气，吃吧。”
柯景阳一说，小伙子们就坐下吃了起来。
柯景阳见他们吃了，他大步走进房间里。见娇美的小姑娘坐在床边，和以往娇俏的样子有些不同，今日是一身的英姿飒爽。
柯景阳的眼底闪过一抹惊艳，他从未见过这样的于笑。她穿着一身军装，白皙的脸上染着淡淡的红晕，一张清秀的脸，比以往明艳了几分。柯景阳回过神：“新娘，我来接你了。”
于笑笑了：“我等着呢。”
柯景阳坐到床边：“外面搞的挺热闹的。”
于笑道：“可不是，大家天还没亮就起床了。”
柯景阳：“跟范家沟那边一样，那边人更多，也更热闹。你紧张吗？”大姑娘上轿头一回，还别说，昨晚上他就没有睡着过。虽然是合作结婚，可是心里还是砰砰砰的跳个不停，这旋律比平时快，就是紧张的。
于笑道：“不紧张，就是……有些好奇，对未来的生活很期待。”
柯景阳爽朗一笑：“于笑同志，我们一起期待。”
于笑笑了笑：“我看你的话好像比平时多，是不是很紧张啊？”
柯景阳挑了挑眉，虽然是合作结婚，但他的确是有些紧张的。
两人聊了一会儿，等外面的小伙子们吃好糖水蛋，就起身要去范家沟了。柯景阳叫了小伙子搬嫁妆，除了缝纫机和自行车之外，有两个搪瓷盆、两个暖水壶、一个痰盂、两条套着正红色被套的被子，还有一个木箱子。
东西放上了牛车之后，于笑坐了上去。“朋友们，我走了。”
林爱瑶：“于知青，这里永远是你的家。”
金铃：“祝你幸福。”
张云朵：“如果柯长官欺负你了，记得来叫咱们，咱们打架不行，吵架肯定行。”
柯家这边有个小伙子噗嗤的笑出声：“我们范家沟的男人不打架也不吵架，家里都是媳妇说了算。”
“哇喔……”有人叫出声。
张云朵脸红了。
牛车动了，于笑坐在嫁妆堆里，留给大家的是她的背影，以及在空中飘荡的绑着头发的红绳。
金铃有些恍惚，于笑结婚了，新郎不是宋满堂。
范家沟
“新娘子来了……新娘子来了……大家让一让，新娘子来了……”牛车直接到了柯家门前，不管是一牛车的嫁妆，还是坐在嫁妆堆里穿着军装的新娘，都让人移不开视线。
先来说说嫁妆，范家沟一直在传，柯家给新娘子的嫁妆是三转，可到底是不是没有人知道，因为谁也没有见过。唯一见过自行车的是柯家四个嫂子。
但这会儿，大家看到了缝纫机和女式自行车，总算是相信那三转彩礼的事情了。三转是柯家送出去的彩礼，女方是知青，所以带回来也正常，不过是左边口袋出右边口袋进，所以大家没把三转当成是女方的嫁妆。于是，大家好奇的盯着女方其他的嫁妆看。
小伙子们抬着缝纫机、自行车，有的拿着两个搪瓷盆、有的拿着两个暖水壶。柯家嫂子们也上前拿其他的，柯大嫂拿痰盂，柯二嫂和柯三嫂一起抬木箱子，剩下的两条正红色的被子让柯大姐和柯二姐抱进了。女儿回娘家是娇客，不用干活，身上干净，所以才让她们抱被子。
“这两个搪瓷盆、两个暖水壶、两条厚被子，就是一副很好的嫁妆了。”
“何止很好，咱们村里拿的出这样的嫁妆有几户？”
“听说这姑娘也是军属，家里条件估计不错。”
“条件不好的范宝兰能看得上？”
在路边看戏、凑热闹的村民们窃窃私语。
“下来。”柯景阳朝着于笑伸出手。
于笑把手交给他，搭着他的手从牛车上跳了下来。
“笑笑啊，你可算是进门了，娘等你等的可心急了。”儿子结婚了，把儿媳妇娶进门了，柯母的心思可算是落下了。
于笑微笑的道：“谢谢娘，往后我和景阳一起孝顺您。”
“哎……”可真是个好孩子。
一边看热闹的人听到了，纷纷称赞这姑娘看着不错。有些人道，何止不错，至少从表面上看，这是个聪明的。
柯母忙着厨房的时候，过来打了招呼又去忙了。柯景阳带于笑到房间：“你在里面休息一会儿，我去招待客人。”
于笑倒是无所谓：“你去吧，不用担心我。”
柯景阳才走，一群女同志就进来了：“景阳媳妇，你是哪里人啊？”
“景阳媳妇，你今年多大啊？”
“景阳媳妇，你家里是干什么的？”
“景阳媳妇，你……”
问的人多，于笑都回答不上来。而且，她也不认识她们，自然也不会回答。
“嫂子们弟妹们就别堵在这里了，房间小，大家都不够站的，大家去新房子的客厅里坐坐吧，回头还愁没有时间认识老幼媳妇吗？”说话的是柯二姐，刚才抱棉被的时候，柯景阳介绍过。
柯母端着糖水蛋也来了：“大家可别围在这里，让我儿媳妇休息休息，外面的午饭要开席了，你们不想找个好位置？当心晚一步就没菜了。”
柯母来赶人，大家是不敢留的，纷纷走了出去。柯母把糖水蛋放下：“笑笑肚子饿了吧？先吃糖水蛋垫垫肚子，回头给你下碗排骨面条，里面放个蛋，你就在里面吃。外面那些人跟饿死鬼投胎的，你上了餐桌也抢不过他们。”
柯二姐：“可不是，弟妹一看就是斯文人，肯定抢不过外面的人。”长相就斯文的很。虽然柯二姐不知道老娘为什么喜欢这弟妹，但是老娘喜欢，他们肯定要说好听的话。
于笑笑了笑：“二姐的性格看上去很爽朗。”又对柯母道，“谢谢娘，不过娘，我有件事情想请你帮个忙。”
柯母问：“啥事啊，啥帮忙不帮忙的，你说就是了。”
于笑笑着拿起筷子，然后把一个糖水蛋送到柯母嘴边：“娘肯定是天还没亮就起床忙了，这会儿肚子更饿，身体也更累吧？你先吃个糖水蛋补补身体。”
柯母一愣，接着眼眶红了：“你这孩子……”
她嘴巴一开，于笑就把糖水蛋塞进她的嘴巴里了。柯母没办法，笑着把糖水蛋吃了。“好了好了，你在这里休息，我出去了。”说着，逃跑似得出去了。让儿媳妇喂她吃东西，多不好意思啊。
柯二姐也跟着出去了，心里想，这弟妹也不简单啊。就比如她，可没给老娘喂过糖水蛋，恐怕老柯家所有的儿媳妇加起来，都不是这弟妹的对手。
“小婶婶。”
“小舅娘。”
“小婶婶，我们来找你玩。”
“小婶婶……”
几个小孩子在门口张望，有几张熟悉的脸，是那天柯景阳载着她来的时候见过的，这会儿，他们都好奇的往里面看，有的还盯着糖水蛋。这不，大人们被赶出去了，小孩子一个没注意也过来了。
于笑叫不出他们的名字，但是她把剩下一个糖水蛋端了出去，交给一个熟悉的男孩子手中：“拿去给弟弟妹妹一起吃吧。”
男孩子舔了舔嘴唇：“谢谢小婶婶。”他端着糖水蛋一走，几个孩子就跟着他走了，大家都想分一口蛋吃，喝一口糖水。
见他们都走了，她也松了一口气。
房间里有些乱，因为缝纫机和自行车都在这里，床上还有她的嫁妆被子，甚至地上还放着搪瓷盆和暖水壶，的确也不好站人。她这会儿也不好整理，然后把嫁妆被子往一边挪一挪，脱了鞋子躺床上了，今天一大早的起来，只吃了两个蛋白的她也很累。
等半个小时后，柯母端着面条进来的时候，看见儿媳妇在床上睡着了，她也没有叫醒她，合上门，又端着面条出去了。
……
“笑笑……笑笑……于笑同志快醒醒……”柯景阳看着床上流口水的小姑娘，觉得有些不可思议，白日里聪慧的小同志，竟然还流口水。不仅流口水，还在傻笑。他抿了抿嘴，免得自己笑出声，“于笑同志……醒醒……”
于笑做了一个美梦，梦里她回到现实世界了，第一件事就是去大酒店大吃了一顿。结果，菜上了，但是她刚要吃的时候，就被人叫醒了。“你干嘛啊？”于笑生气道，声音里还带着浓浓的郁闷，鼻音有些重。
柯景阳笑问：“你这是梦到什么好吃的了？”
于笑哼了声：“你怎么知道？”梦里没让她大吃一顿，她还有些不高兴呢，这人不会晚一会儿再叫人嘛？
柯景阳指了指枕头：“口水流一枕头了。”
什么？于笑手一抹嘴边，摸到了湿哒哒的嘴角，还真流口水了。她赶忙下床：“我去洗脸。”找出毛巾，端上搪瓷盆就准备出去，但是拉开门，看见外面已经没人了，安静一片。于笑转过头问，“人都散了？”
柯景阳跟着她出来：“都一点了，早散了，大家去上工了。所以于笑同志，你睡了两个小时了。”
于笑道：“都怪我睡着了，亲戚们都没好好认识呢，他们会不会觉得我不懂事？”她自己是不在意的，就是担心给柯家丢脸了，毕竟既然合作了，有些地方还是要注意的。
柯景阳道：“亲戚都在范家沟里，随时可以认识。厨房有热水，你要热水洗脸吧？”
“当然了。”
厨房的热水还是刚烧的，于笑热水冷水兑在一起，洗了一把脸。“娘呢？”
柯景阳把一碗刚煮好的面条端到堂屋：“和大嫂她们去洗碗了，来吃面，刚下的。”
于笑把搪瓷盆放在一边，先吃面。这面是用排骨汤熬的，放了荷包蛋和青菜，吃起来还真香。“娘的厨艺可真棒，和凹子山那边的宋阿婆一样。”
说到这个，柯景阳道：“以前家里条件不好，孩子又多，解放前，娘就是给别人家做席面才养活大家的。”那个时候，做席面很挣钱，尤其是给大户人家做席面，做的好，打赏的也不少。
于笑只会吃，可不会做：“我就只会把东西做熟，味道什么都不行。”
柯景阳：“没事，娘会做，而且她也喜欢做给我们吃。”
等于笑吃好面，柯景阳直接接了碗去洗了，两人走出堂屋，看见柯母拎着几个碗回来了，不过桶里只有自家的碗，其他的碗洗好后就直接还给人家了。看见于笑醒了，柯母问：“下了面吃了吗？”
于笑：“吃了，太好吃了，还想吃第二碗呢。”
柯母一笑：“那成啊，再给你去下一碗，早上买来的排骨还有，家里还有面粉。”
于笑赶忙道：“不要不要，吃太多了撑，留着晚上吃吧。娘，还有什么要我帮忙的吗？”
柯母：“不用，咱们这里的风俗，新娘子头三天是不干活的，你就安心休息吧。”话虽然是这样说，但是百分之九十的新娘子是没有这个待遇的，一般能让新娘子休息一天就不错了。如果碰到这样农忙的季节，恐怕一天都没得休息的。当然了，也很少有人会选农忙的季节结婚。
“那太好好了。娘，你快来，我给您和爹还有爷爷做的衣服，您还没看过呢，也不知道你们喜欢不喜欢。”
柯母把木桶往院子里一放，兴奋的跟着了屋子了，屋子里东西多 ，这样放着让人没地方站，柯母道：“这些东西得整理一下，不然你们不好睡觉。”
于笑道：“待会儿还要回凹子山一趟，把我的一些行李去搬过来，到时候一起整理。对了娘，我不会做衣服，缝纫机放你们的房间吧，到时候你可以用。”
柯母想了想道：“那也好，你到时候要做什么，要补什么，跟我说。”
“嗯。”于笑打开木箱子，“娘，这一套白色的里衣里裤是您的，灰色的有两套，是爹和爷爷的。还有这外衣外裤，分别是军绿色的上衣，黑色的裤子，您和爹还有爷爷一人一套。”说是军装上衣，其实也不是，不过是模仿军装做的，比较简易版的。这个年代流行军装，但按照于笑的看法来说，用中性化的西装来形容这外套更加合适。这个年代因为流行军装，所以很多女装都偏于中性化的。
柯母一听：“我哪里要穿这样好的衣服啊？”虽然是这样说，但是手摸着衣服，却不舍得放开，脸上欢喜的表情还那么明显，“我活了大半辈子了，还没一身像样的衣服呢，临到头了，还能享小儿媳的福气哟。”
柯景阳：“……”他是男人，没这么心细，以为给了爹娘钱就能让他们过的好。说起来，她娘好像是真的没给自己买过好衣服。想到这个，柯景阳有些后悔，他对爹娘不够细心，不够细心就说明还不够关心。
于笑道：“哪里的话，您的福气还在后头呢，以后每年都给做新衣服。”
柯母笑了：“那不成花花婆子了？”
于笑道：“那也是美丽的花花婆子，人家还没这个福气呢。”
“你这丫头……等你们爹和爷爷下工来，让他们换上这衣服给你们看看，至于娘我……先去换了。”
没过一会儿，柯母换好了衣服出来了。柯母第一次穿这样的衣服，还有些不习惯：“怎么样？” 她有些紧张的问。
于笑道：“好看，很精神。”
柯景阳见状，也恭维道：“我娘穿什么都好看。笑笑说的对，以后每年给娘买一件新衣服。”他买得起，至于布票，跟战友们换就是了。
柯母一笑：“我想起来了，前几天我一个姐妹想做一身新衣服，我让她做这样的款式吧，我去找她说说。”然后，风风火火的跑了出去。连放在院子里的木桶和碗都不要了。
柯景阳和于笑面面相视，最后柯景阳道：“你知道她去干什么了吗？”
于笑看着他摇摇头。
柯景阳道：“去一群婶子面前炫耀了。”
于笑笑的合不拢嘴：“你娘挺可爱的啊。”
柯景阳无奈的提醒：“以后也是你的娘，于笑同志。”
于笑点点头：“抱歉抱歉，我会谨记的。”
柯景阳：“那我们现在去凹子山拿你的东西？”
于笑：“好。”
于笑在凹子山的行李不少，所以他们借了范家沟的牛车去的。他们到的时候，大家都去上工了，就是女知青宿舍也没有人。中午的喜宴宋阿婆她们已经整理好了，当然，于笑事先也给了她们辛苦红包了。
于笑的东西已经收拾好了，就一个橱柜，还有两麻袋衣服等零碎的东西。“这个橱柜搬得动吗？”于笑问。
柯景阳上前抱了一下：“没问题。”说着，就把橱柜抱了起来。“我们训练的时候，身上背的东西不比这个轻。”
于笑道：“厉害啊柯军官。”
柯景阳：“过奖。”
搬好东西，于笑道：“你等我一下，我去找大队长。”
柯景阳：“我和你一起去。”
于笑：“也行。”
两人去地里的时候，凹子山的人都好奇的盯着他们看。大队长一见于笑来了，身边还有柯景阳，上了岸边问：“于知青来了？有什么事情？”
于笑客客气气道：“大队长，这半年谢谢您的照顾，也给您添麻烦了。”
大队长摆摆手：“没有的事，你干活勤快，你这样的知青再来几个我也愿意。”这是实话，于笑干活还是勤快的，就是她来了半年，凹子山发生的事情比以往几年的还要多。
于笑道：“您过奖了。大队长，我把东西都带走了，但是那屋子里还有周蜜红的东西，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回来，我的意思是她的东西暂且放在那里，但是那屋子暂时就别叫人去住了，您看可以吗？不然如果有人住进去，等她回来东西乱了也不太好。”
大队长道：“行。”
于笑把钥匙交给了他：“那我们走了，大队长再见。”
大队长：“走吧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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