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被黑暗所包围的地方，周围的那并不让人感到愉快和放松的问道令人作呕，潮湿的青苔的味道让人无法感到半点这里是居所的感觉，这里没有任何的光源，这里的一起都被埋葬在深邃的地下。
生锈的铁块，腐朽的木块，滑腻的满是青苔的石砖以及永远都都无法完全干燥到令人能够稍稍躺一躺都不行的暂且命名为“干草垛”的玩意。
——这就是这个地方的全部，充满了令人不愉快的东西和狭小到了五步就要转过身体向着另一个方向走去的小房间。
这房间是没有任何隐私的，小小的地方和那可以对着小小的房间一目了然的树立的铁棍，细腻的魔法阵铺满了那铁棍之外的走道，那不会发亮的魔法阵一直延伸到昏暗的火焰所无法触及的地方，然后慢慢地隐藏进黑暗里，直到再也无法看到其中的任何的东西为止。
黑暗将一切都吞噬殆尽。
亚麻色的头发无力地垂落，她就躺在那里，头发和干草混在一起，让人没有办法仔细地从中分辨出哪些是干枯头发而又是哪些才是干枯的杂草。
芙蕾雅·麦加威尔，她有着这样的名字，似乎是很平常，又似乎是很不平常的名字，芙蕾雅注视着这里所能够见到的唯一的光源，她已经躺在那里很久了，久到被随意放置在哪里的食物已经被贪吃的老鼠盘踞。
时间过了多久呢？
撒……谁知道呢！
已经不知道多少次，那过来送餐的女仆，眼睛里尽是冷漠和无情，将那从其他牢房之中，被老鼠顶出来的骨头一脚踢回了它原本应该呆着的地方，看啊，看啊……这本就是地狱应该拥有的景色，灼热的火焰炙烤大地，肮脏的恶魔在用尸体磨砺剑刃。
烛芯的火焰肆意地弥漫开来如同一把炙热的烈火一样拼命地吞噬着眼前的一切，她躺在火焰的中间，仿佛是似曾相识的一幕，仿佛自己被尖叫和悲鸣所包裹，如同被血液和眼泪、口水和脑浆浸透！
但她对此似乎并没有更多的反应了，她似乎想要任由那火焰遍布全身，让那尖叫和悲鸣从耳朵里一直钻进心脏里，让自己沉睡在那粘稠而又恶心的液体里。
这个真是一件有趣的事情，自由自在的原野变成高筑的圣坛，高高在上又忽然坠入深渊。母亲的粗糙手掌成为了充满血腥味道的兽爪，深蓝色的味道被这里的阴暗所掩盖。
这便是自己的一生。
已经不知道多少次回忆自己的过往了。
她和自己不一样，又和自己充满了相似。
蕾莉亚……芙蕾雅的指甲陷入手臂，似乎是在害怕寒冷一样瑟瑟发抖起来，即便是这样的盛夏也因为这里而变得寒冷，芙蕾雅的手指在手臂上留下了明显的印痕，在还没有痊愈的伤口上留下了新的伤口。
这是第几次无意间伤害到了自己呢？
鬼才知道！
芙蕾雅这么想着，看着对面那匍匐在墙面上的骷髅。
死亡、黑暗和毫无自由。
纤细的足被华丽和柔软所包裹，只是一双小巧的鞋子却已经足以让许多人都感到羡慕和恐惧。
那鞋跟的后方，险些触及地面的银灰色长发随着它的停顿而摇摆不定，随后。
“芙蕾雅？你醒着么？”令人厌恶的声音，那个给予了与自己相似的蕾莉亚以完全不同的未来的小女孩，一个享有着自己所没有的一切的家伙。
芙蕾雅坐了起来，干枯的稻草黏在她的头发里，身体有些虚弱，暗无天日的这里，无趣并且令人感到寂寞和痛苦，所有的一切都变得恍惚而又不真切，可怕而又压抑。
“绞刑？”芙蕾雅这么询问着，似乎是没有听到大小姐的问题一样，她的嘴角忽然就上扬了起来，“终于来了吗？”
“或许让你失望了，高塔神庭的黑色教皇。”居高临下的大小姐这么说着，坚守在这里的女仆，面若寒霜地打开了阻止芙蕾雅出来，也同样阻止了其他人进去的铁门，狭小的世界和宽广的自由被链接了，但那走出去的大门的路途上，被如同一堵巨大的墙体所阻碍着。
大小姐就站在门口，她站在那里，如同波涛中的巨石。
“那么……”芙蕾雅如同一摊瘫软的烂泥一样靠在满是滑腻的青苔的石砖墙面上，“你是以胜利者的姿态来嘲弄失败者的吗？”
在被监禁的这两个月里，芙蕾雅想了很多，她已经无数次地想过了这样那样的未来，她会在高台之上被吊上更高的地方，面色铁青地吐露出自己的舌头、她会被捆在木桩之上，在被暴晒过数日之后，就连嘶哑的哭恸都无法发出地被淹没在火海里、她甚至会被推搡山高高的断头台，俯瞰着那些或是茫然或是激动或是饶有兴致地指指点点的路人，然后结束此生。
当然，已经失去了所有的自己，甚至连神眷都不复存在的自己，似乎更加有可能被套上可笑的项圈，被拉扯着成为无法自由地死去的玩物。
芙蕾雅是知道的，她是明白的，一个贵族，他们每一个人都有着好几个办法让人在不死去的情况下感受到堪比死亡的痛苦。
“很抱歉，也不是。”大小姐摇了摇头，“难道你就没有想过一些积极一点的事情吗？比如说，我决定释放你呢？”
“怎么了吗？神庭成为了整个世界的敌人了吗？那还真是太好了，太有趣的！”芙蕾雅的声音提高了，这是足以让她感到自豪和开心的事情，这个妄想如同一缕清泉一样让芙蕾雅整个人都精神了起来。但，芙蕾雅很快就消沉下去了，她抱住了自己的头，从自己杂乱的头发的缝隙里向外看去，看到的是，沉默的大小姐以及，那面色复杂的蕾莉亚。
“你们认为我疯了。”
芙蕾雅这么说着，让蕾莉亚的呼吸险些停住，看阳子，她确实是这么想了，但比起蕾莉亚的好欺骗，大小姐却要镇定的多，她再一次摇了摇头。
“很抱歉，我知道你很清醒，区区只是两个月的监禁，并不能够让一个教皇崩溃——哪怕这个教皇只当了月余。”大小姐向前走了几步，那看守监牢的女仆随之就跟了过来，找到了能够一步就挡在大小姐和芙蕾雅之间的位置上站好。
只有蕾莉亚这个完全不会想除了大小姐之外更多的事情的笨蛋女仆才会傻瓜一样地依旧站在大小姐的右后方。
“错了错了错了。”芙蕾雅否定了大小姐的判断，她抬起头来，透过了大小姐，看向了蕾莉亚，“我从一开始就疯了。”
“你没疯。”大小姐又向前了一步，她蹲下来，让视线和芙蕾雅平行，大小姐紧紧地盯着芙蕾雅的双眼，“神血之枪只是剥夺了你的神性，你将不再享受神眷，断绝与任何神性有关的联系——在那一瞬间里。”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对蕾莉亚有这么大的执念，是因为她从你身上拿走了莫洛克斯的力量吗？不，在你没有失去莫洛克斯的力量之前，你就已经……”
“那原本是应该属于我的。”芙蕾雅打断了大小姐的话，她的声音里满是尖刺，“你知道一些什么？莫洛克斯最开始眷顾的可是我！但是她放弃了！放弃了！不知道什么原因！她离我而去，所有的人都死了，就和最开始的时候是一样的！所有的东西都被烧掉了，白色的东西染上了悬红，木头吮吸着血液里的营养！”
“什么……意思？”大小姐瞪大了眼睛，芙蕾雅似乎说了一些令她感到在意的东西。
“当我再一次见到莫洛克斯的时候，他就已经在那个家伙的身体里了，那原本是属于我的，但是为什么？”
“我不是已经说过了……”
“闭嘴！”芙蕾雅的声音高扬着，仿佛她才是胜利者一样地高呼，她站起来，却在下一瞬被女仆一下子打在小腹上！
“咳啊啊……”芙蕾雅干呕着跪下来，她瞪大了眼睛，看着眼前的地面，那张开的嘴巴里，除了胃酸什么都不存在！
“……你先退下吧。”看着因为芙蕾雅的异动而出手将其击倒的女仆，大小姐这么说着。
“……”女仆深深地看了一样大小姐，“不行，大小姐，即便是再如何弱小的敌人都有可能伤害到您。”
“出去。”大小姐重复了一次自己的话。
“大小姐……”蕾莉亚似乎是感到了气氛的不对劲，她偷偷地当在了女仆的前面，蹲了下来，将女仆挤到了一边，她这么喊着大小姐，她想要劝阻似乎快要被芙蕾雅激怒的大小姐，但是她怎么都找不到任何可以说出口的话。
“不一样的，你又怎么会知道呢？”芙蕾雅止住了自己的反胃，她的手这一次更加放肆地抓住了大小姐的双肩！这让女仆险些又一次将芙蕾雅打翻在地——蕾莉亚在她出手的时候，居然伸出手抓住了女仆的手臂。
这个时候的女仆才突然发现，这个只要在维罗妮卡呆过的人都知道的，怯懦并且无力的二小姐，现在却已经有了一只手就挡住自己的攻击的程度。
尽管她自己也并不是很厉害，但是，也远不是一个普通人可以阻挡的，但是很显然，蕾莉亚已经慢慢地成长起来了。
“你想要什么呢？”芙蕾雅瞪大了眼睛看着大小姐的眼睛，“我已经一无所有了，除了我还活着，我已经一无所有了！”
“错了哦，只要活着，那就还有机会，但是只要活着，就随时会死去，所以……”大小姐拍开了芙蕾雅的双手，她站起来，如同高高在上的神邸，“所以你还不算是一无所有。”
“我不管你以前是对蕾莉亚有多少的执念，更不想知道莫洛克斯这本就应该是属于我的东西为什么会被你说那是你的，但是，就现在来说，我切切实实地想要你，帮我做一些小小的事情。”大小姐看着因为自己的站立而立马站起来站到自己身后的蕾莉亚，“我可以将誓约之柜和轰击五星还给你，甚至会全力支持你继续开展高塔神庭的传教并且针对神庭。”
“？！”芙蕾雅的眼睛里突然冒出了奇怪的东西，她有些不可置信，“你想要什么？”
“什么都不需要，我想要你去东北，那里距离普洛斯地很远，神庭的影响力到那里就弱的可怜了，那里好战勇武，或许是你的高塔神庭展露头角的很好的地方。”
“不可能的。”芙蕾雅毫不犹豫地拒绝了大小姐的邀请，她重新缩回了稻草之上，“轰击五星也好，誓约之柜也好，那本就不是我的东西……”
“当然，为了能够让你使用那些东西，魔鬼的赞美语也可以再一次交给你使用。”大小姐的手里拿出了一个小小的瓶子，“当然，九日昏晨，将会在我的手里。”
“……”芙蕾雅看向了大小姐那隐藏在手里的另一个小小的瓶子。
那是无尽堕落的力量。
“我劝你最好不要喝下那个，你会因此而变得疯狂，所有的欲望都会涌出来，不知不觉，你就会步入毁灭的深渊。”芙蕾雅摇了摇头，她的身体在不由自主地颤栗，她似乎在恐惧着那份力量。“我和你不一样。”大小姐这么说着，然后转身摸上了蕾莉亚的独角，“因为，这最初的圣光将会给予我救赎，那击杀神明的长枪，也会成为我无法忍耐的之后的救赎。”
那是极为耀眼的一幕，大小姐抚摸着蕾莉亚的独角，蕾莉亚不由自主地低下头，与大小姐互相依存着摩擦着脸颊，亲昵的样子让芙蕾雅的呼吸变得急促。
她突然就明白了，自己和蕾莉亚那毫无污秽的内心的天壤之别在于……自己从未被人拯救过，而那蕾莉亚，却因此而生活在幸福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