贤妃轻舒口气，眼角斜过旁边摇摇欲坠的庶妹，滑过一抹极小的畅快，压低声音提醒：“注意你的仪态，别坏我温府名声。”
话音落下，她抬脚离开殿中，没给庶妹半点眼神。
今日之后，她这庶妹的下场，只有远嫁出京一条路，再想到那仗着父亲，耀武扬威的秦姨娘，忽然觉得这样的发展，倒也不算太差。
贤妃庶妹，姓温，闺名云蕖，原本怀着一朝伴君侧，半生荣与贵的期盼，不料还未崭露头角，就让皇帝批得体无完肤，艳浮之气？
想到这个充满嫌弃的词，她的脸色越来越惨白，但有贤妃警告在前，她死死咬住嘴唇，迎着四周隐隐约约的讥笑，难堪绝望地回到温府的位置。
打着同样心思的小姑娘，瞬间老实低调起来，毕竟不能入宫，她们还能嫁给勋贵世家的公子，若落得温府姑娘这般下场，还不如一头撞死了事。
宴席重新开始，众人觥筹交错，言笑晏晏，殿中上演着《麻姑献寿》的剧目，流于表面的热闹下，仍有几丝生硬和刻意。
赵安荣端来一碟剥好的桂圆，里面的籽已经去掉，只剩香软的果肉，笑眯眯地放到江善面前，同时动作飞快地将她桌上，原本摆着桂圆的盘子端到手上。
“陛下说桂圆性温，让娘娘您少食一些。”
江善看着碟中的果肉，不过小小的五六块，还不够她尝个味呢。
见赵安荣端着盘子要走，她抬眸去看皇帝，盈盈的眸里含着祈求，这桂圆软软甜甜，她正吃在劲头上呢，哪甘心只能再吃这么五六块。
盛元帝眼含无奈，态度却十分坚决，他算是发现了，他的善娘就是个小馋猫，且还管不住自己嘴巴，那就只能他来替她把关。
两人间的眉来眼去，让旁边的淑妃酸得牙疼，她分明亲眼看见，那碟桂圆是陛下亲手剥好的，再瞧陛下那温和宠溺的眉眼，淑妃整颗心都被扔在老醋里，翻来覆去地泡了个遍。
不仅是淑妃，其余瞧见的妃嫔，同样又是嫉妒又是酸涩，若是在各自宫里，恐怕又得撕碎一筐的绣帕。
不就是生得漂亮点嘛，陛下怎么活像是着了魔，眼里只看得见熙贵妃？！
同样偷偷旁观的文阳侯，高兴地捻着胡须，尽管这只是一点小事，可就是小事才能体现出心意，但凡陛下对他女儿有两分真意，也可让她立于不败之地。
被无情拒绝的江善，恹恹地落下眉眼，看得盛元帝摇头失笑，视线在案上扫过，指着一碟蒸枣，让赵安荣给熙贵妃端去。
这种蒸枣，不是大昱境内的红枣，而是从大食国而来，口感甜软饱满，因其数量有限，往日只送往乾清宫和慈宁宫。
不过自江善进宫后，盛元帝几乎住在仪元殿，乾清宫倒成他暂歇之地，是以这种外邦的蜜枣，江善吃得并不少，且深深爱上这种浓郁香甜的滋味。
江善对着盛元帝抿唇笑，眉梢眼尾暖意无声轻泻，完全看不出刚才的失落。
皇后摁摁唇角，说道：“熙贵妃真是有口福，这大食来的蜜枣，你只怕都快吃腻了吧。”
因着太后的关系，这蜜枣她不是没尝过，可由陛下赏赐的蜜枣，却是从来没有过，这明晃晃的差别，让皇后忍不住开口。
江善小嘴巴顿住，咀嚼的动作慢下，考虑到太后寿辰，已经是一波三折，压下与皇后争论的心思，将面前的蒸枣端起，向皇后递过去：“皇后娘娘如果想吃，不用和我客气。”
她表现得十分大方，皇后一口气梗在喉咙，吐不出来，咽不下去，这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无力感，堵得她胸口丝丝抽痛，半响，咬牙道：“我不吃！”
吃吃吃，怎么不噎死你！
皇后眼不见心不烦地撇开眼，江善无语地眼珠朝上，不想吃你一直盯着我作甚？莫名其妙！
盛元帝看着那生动的小表情，宽阔地肩膀靠着椅背，唇边溢出低沉的轻笑。
一碟蜜枣很快下肚，江善接过宫婢递上的湿帕，仔细擦拭过双手后，不着痕迹地从座位起身，流春见状赶忙迎上前，扶着江善从侧门往外去。
盛元帝看了眼赵安荣，轻声道：“让人跟上去看着，别让不长眼的冲撞到贵妃。”
宴席进行到一半，对于大早就进宫的夫人姑娘们，自然会有更衣的需要，是以也有几位夫人，在宫婢的引路下，悄无声息地从侧门离开。
赵安荣点点头，叫来梁珠耳语几句，而就在他们说话时，对面一位满身珠翠的妇人，在老湘王妃嫌弃的眼神中，畏畏缩缩地由宫婢引着，往旁边的听雨楼走去。
*
听雨楼中，江善站在屏风后，由流春整理衣服。
流春半弯着腰，正了正她腰间荷包，语气轻松道：“奴婢先前还担心呢，好在陛下眼里只有娘娘您。”
这次贤妃娘娘落了个没脸，恐怕短时间内，是没脸出来见人的。
江善杏眸弯起，嘴角漾出笑意。
她打开腰间的荷包，从里面取出一枚莹润的玉佩，正是她随身携带的凤佩，将玉佩拿在手里摩挲片刻，就着玉佩上本有的绶带，将其系在腰间。
流春笑道：“娘娘就该这样，总归是陛下赏的，就算皇后娘娘知道，也说不出半个不字。”
“......我只是不想让陛下，因后宫诸事烦心。”
江善轻启粉唇，不过今日之后，想必她戴不戴这玉佩，都会成为皇后的眼中钉。
目光透过半掩的窗户，落在外面成双飞过的鸟雀，她眸光有片刻飘远，接着轻轻摇了摇头，带着流春走出房间。
守在门外的梁珠，连忙躬身上前，就在这时，旁边的房门突然打开，一位满头珠翠的妇人，欣喜地朝江善这边跑来。
梁珠脸色微变，想也不想挡在前面，严声呵斥道：“放肆，你是何人，胆敢冲撞贵妃！”
扑上来的妇人，让这严厉的语气吓住，慌忙地停住双脚，缩着脖子道：“我我，我是湘王府的王妃，我没有恶意的，我就是想和贵妃娘娘说说话。”
她僵站在原地，紧张到两只手不知道该怎么放，跟着她的宫婢和湘王府的奴婢，同样吓得脸色泛白，战战兢兢地向江善行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