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离死别的时候，再煽情的话也不显得肉麻。迟曼曼听着靳康文在罗锦云床边说着各种看上去与他们的身份都显得违和的话，再也抑制不住地掉下泪来。
她抬手捂住自己的嘴巴，努力不让自己的失声痛哭叨扰到眼前的两个人。
可罗锦云终究还是发现了她，她的目光一朝她投来，靳康文也看了过来。见到是突然十分激动地站起身来，“曼曼？”
他显得有些不可思议地，突然转过身去看罗锦云，“锦云，曼曼来看你了！”
分明已经显而易见的事情，却被他说的格外的惊喜。甚至整个人已经迫不及待地让到一边，示意迟曼曼过去。
这样的反应，极其地出乎迟曼曼的意料之外。
原本她以为，罗锦云为了她而生命垂危，靳康文一定会首先责怪于她。
罗锦云因为后肩处受伤，所以整个人是侧卧着的，迟曼曼清楚地看见她对她微微扯了一下嘴角，像是十分开心的样子。
心头没有松快却愈发的沉重了几分，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担忧与伤痛，迟曼曼三步并做两步地走上前去，“妈！”
从前知道罗锦云的身份之后，她就从来没有想过会接受她。无论是这些年来她缺失的感情，还是罗锦云一出现就强势地干涉她的生活，迟曼曼一直都坚定地认为，不管她是不是离开允肖杭，也不管罗锦云是不是会离开S国，她都不会与她相认的。
可是此时此刻，她看见眼前脸色苍白虚弱地躺在床上的人，第一次真切地觉得，她是一个有母亲的人，然而她很可能要从此离开她了。
都没有来得及相认，就要再次失去。她已经觉得痛彻心扉，哪还有任何的心思，去计较她心里的那些执拗地不甘？
罗锦云是她的母亲，过去的那些年她一直缺失了在她身边的陪伴，可她心里终究还是有她的。
除了挚爱骨肉，这世上又能有几个人能够奋不顾身不顾性命地只为了你的平安。
所有的怨恨，所有的不甘与逃避，在亲情生死面前，都显得这样的微不足道。
罗锦云先是愣了片刻，随后呼吸开始急促起来，微弱的声音竭力提高了几分，“你刚才……说什么？”
她没有听清。
或者说，是听清楚了，却不敢相信。
这个时候，也只能是她出现了幻觉。
“妈！妈妈！”迟曼曼紧紧拽过她的手，泪水滚滚而下。
罗锦云微微闭上了双眼，眼角也忍不住有泪水流了下来。
“看来我真的快死了……”她浅叹一声，“我听见曼曼叫我妈妈。”
“不，不会的！”迟曼曼握了握她的手，她的手指纤细冰凉，上面隐约残存着几分靳康文给于的温度，却并没有什么生机的样子。迟曼曼心里怕极了，仔细用双手给搓了搓，仿佛这样的话就能够让她的身上有点温度，就能让她好起来一样。
“妈妈，我是曼曼，我是你的女儿！”她强调着说道。
不是对燕长意喊一声爸爸时候的被逼无奈与倔强，也不是为了安慰此时一个在生死之间徘徊的人，而是真真正正地去叫她一声妈妈。
罗锦云的手微微颤抖了两下，抬起另一只手来擦了擦她的脸颊，泪眼中嘴角浮起一抹笑意来，“曼曼……嫣儿……”
迟曼曼是她后来进孤儿院该的名字，小时候，她叫迟嫣然。
嫣儿，原来真的罗锦云给取的名字。
迟曼曼点点头，将她的手紧紧贴在自己的脸颊上。
“我在这儿！我在！”
“曼曼……”罗锦云脸色苍白，漆黑的双眼无神地看向她，“允肖杭……你爱他吗？”
没有料到这个时候，她会突然提起允肖杭，迟曼曼愣了一下，垂下眼，摇了摇头，又摇了摇，最终却又忍不住轻微地点了一下。
“不，我会跟他断绝往来，不会再和他，和允家人有任何的来往！”她看着罗锦云的眼睛，坚定地说道。
罗锦云眼里再次涌出了泪水，“对不起，曼曼……”
迟曼曼一个劲地摇着头，“你没有对不起我，是我一开始不知道……我不爱他，我真的一点也不爱他……”
违心的话说的再坚决，终究还是克制不住地哭出声来，“我不会再爱他了，妈……”
罗锦云突然将放在她脸上的手给抽走。
“允肖杭呢？”她抬眼去看靳康文。
靳康文朝玻璃外的走廊上看了一眼，允肖杭此时正一动不动地站在那儿，神色凝重。一直盯着他们的贺易天已经迅速地会意，转身将允肖杭朝着探视间的门口推了进去。
片刻之后，换好无菌服的允肖杭快步走了进来。
听见熟悉的脚步声，迟曼曼没有敢回头，反而将目光低垂了几分。
“允……肖杭……”罗锦云朝他抬了抬手。
“伯母。”允肖杭迅速而礼貌地半跪在床沿边的地上，目光凝视。
“过去的事情……我们其实都有错……”罗锦云的气息有些不稳，说话已经显得格外艰难，“我也不该将所有的执念都附加在曼曼的身上，我……肖杭……”她抬眼看向允肖杭，眼神里好似有一丝哀求的意味，“你会照顾好曼曼的……对吗？”
有刹那的意外，“我一定会的！”允肖杭迅速回答道。
“好……”罗锦云再次无力地闭了闭眼，费力地朝他伸出手，允肖杭将手伸上前去，她一把便给拉了住，然后与另一手上握着的迟曼曼的手，交叠在了一起。
“曼曼和孩子……我就……交给你……了……”
好似过往的所有的怨结瞬间被打开，来的让所有人猝不及防而又预料之外。
允肖杭看向一旁的迟曼曼，漆黑幽深的眸子里仿佛有什么在流淌，“你放心，我一定会的！”
他抬起手臂，将迟曼曼朝怀里揽了揽。
罗锦云的嘴角微微轻扯了几下，突然抬眼朝靳康文笑了笑，苍白的嘴唇动了动，却是什么也没有说的出来，缓缓闭上了双眼。
“锦云！”靳康文惊呼了一声。
伴随着周遭的仪器上突然发出了滴滴的警报的声音，四五个医生同时冲了进来……
*
“这里是门诊，没有预约请你直接去找急诊的医生！”
“楚医生正在就诊，你现在不可以进去！”
“小姐你现在不能进去……”
“砰！”
伴随着外面的争吵声，诊室的门突然被人一把推开。楚一帆皱了皱眉，放下手中的病例抬起头来。
罗小枝头发松散脸颊微红，看上去是好似一路奔跑而来，站在那儿微微穿着粗气，看向他的神情一脸的惊慌失措。
楚一帆放下手中的东西迎上去，“罗小枝？出什么事了……”
话音才刚落，突然被罗小枝一把给抱住，整个人顿时给愣住了。
“罗小枝？”楚一帆张着手臂，一动也不敢动地问了声。
怀里的人突然抬起脸来看向他，一双眼里盈满了泪水，“楚一帆，求你，救救我姑姑！”
……
楚一帆赶到重症监护室外的时候，险些和另一个医生撞了满怀。
“对不起！”
那人匆匆说道，直接转身就要朝重症病房里走。他顿了两秒，“宁简忆？！”
宁简忆顿了下，扭头看了他一眼，同样显得有些意外，“楚一帆？”她朝身后的病房看了看，眼里闪过一道亮光，“你在重症室？”
楚一帆微微换了口气，“不……一个朋友……”话还没说完，就见罗小枝已经追了过来，“朋友的亲戚。”
“小枝？”宁简忆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一时间恍然大悟，“罗锦云？”
这么巧，她赶过来，也是因为罗锦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