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雅兰整个人愣在原地，一张灰白如死寂般的脸上蓦地落了两行泪来。
“错误！错误？”
她喃喃地念了两声，脸上的神情陡然由悲恸转为仇忿。
“现在你说，这一切都只是错误？是我的错，是你的错，你说这一切，就是为了摆脱我？在我们到了这个年纪，头发都已经花白的时候，你说想要与我离婚，想要从此离开我？”她愤恨而又茫然地，“燕长意，这就是你当年婚礼上与我所说的，相约的一起白头吗？即便我们两人一起白了头，你也要想着离开？”
燕长意寒澈幽深的眼眸里闪过一丝不忍，却随即转瞬即逝，“携手半生，却不过是一对怨偶，周雅兰，你我的人生都还剩下没多少年，何必到老了都还想不开，非要在一件事情上反复纠结下去。”
他浅叹了口气，不知是为周雅兰还是为自己，“剩下来的日子，就算是我们彼此给各自的一个自在吧！”
没有从前那些放不下的恩恩怨怨，没有在一起时候的那些冷热嘲讽，除却了这桩错误的婚姻，他们原本应该是很是自在而幸福的彼此。
周雅兰一脸嘲讽地看着他，“自在？”她冷笑一声，突然迈步朝他走了过去。
燕长意转脸看向她，看着她一脸狠辣决绝地一步步朝着自己走过来，浓墨的眸中闪过一道寒光，神色清冷无波，明知道周雅兰此时的意图，却没有丝毫的慌张。
周雅兰走到他的床前，十分干脆利落地，一把扯下了他鼻子上的氧气管，然后又顺手将心电监护仪给关掉了。
“燕长意，你去死吧！”她突然低吼了一声，抬起双手一把死死地掐向了燕长意的脖子。
燕长意抬手稍稍抠住她的手指，尽量减少她的手指与自己气管之间的压力，眼眸幽深异常，“你就这么……想我死？”
周雅兰整个人的脸都有些扭曲变形，“是你自己找死！”她的身材娇小，在平时绝对不是燕长意的对手，这样的情况一定会被燕长意轻轻松松地一把给扯开。可是如今燕长意躺在病床上，又并不急着将她给挣脱开，任由她给掐着，所以她掐的格外用力而满目憎恨。
“我说过，我周雅兰这辈子，只可能丧偶，不可能离异！你要跟我离婚，那就干脆直接去死好了！”她咬牙切齿。
手上的力气蓦地大了几分，燕长意原本镇定的脸色也渐渐有些发白。却依旧并不激烈地挣扎，就那么神色平静地看着她，整个人看上去显得有几分诡异的气息。
周雅兰忍不住又使了几分的力气。
忽的，病房的门被人一把给推开，伴随着一声剧烈响声，迟曼曼迈着步子直冲进来。
“放开我爸——”
她说着直奔向周雅兰。
“曼曼不要！”燕长意只来得及喊出这么一句，反应过来的周雅兰已经迅速转身扑向了迟曼曼。
迟曼曼的肚子太大，人都还没到病床跟前，肚子就已经先挺了过来，周雅兰整个人犹如一只疯了的豹子，毫不犹豫地将从燕长意脖子上松开的手一把朝她的肚子上推了过去。
“曼曼！”
允肖杭从身后赶过来，只来得及拽住迟曼曼的一只胳膊，而她整个人却还是因为惯性使然而朝后仰了过去。
允肖杭连忙托住她的后脑勺，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的身子重重地摔到了地上。
医生和护士也从门外一涌而进，“燕首长！燕首长！”
原本被周雅兰拔掉氧气扯掉心电监护仪还掐住脖子都面不改色的燕长意，被眼前这始料未及的一幕给彻底惊到。
他下意识地想要从床上起来，却在双脚还没落地的时候，整个人一顿，然后直直地朝地上栽了下来——
“爸爸！”
顾不上腰间传来的剧烈的疼痛，迟曼曼连忙叫了一声。
然而又一阵剧痛传来，这一回是她的肚子。
感觉到身子一个打横，她惊恐地将目光转向允肖杭，孩子……
“哈哈哈哈哈……”
一片混乱的病房里，蓦地传来周雅兰凄厉而诡异的笑声，带着一股彻底解脱之后的快感。
人生真是有太多太多的意想不到，就像她没有想到，在她拔掉燕长意氧气管和心电监护仪的时候，一直有随时检测燕长意心跳情况的护士站已经发现了不对劲，而叫上了医生赶过来。
就像燕长意根本就没有料到，最先赶来的竟然不是医生和护士，反而是他现在唯一惦念着的亲生女儿。
可是，这样偏偏是最令她得意的。
她虽然没能亲手掐死燕长意，但是却伤害到了他的女儿，让他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身怀六甲的女儿摔倒在地，母子俱损，这难道不比杀了燕长意还要令她快慰吗？
何况你看，在她面前一直保持着镇静的燕长意，在看到眼前这一幕的时候，不是再次被刺激到心梗复发，直接再次昏死过去了吗？
所以燕长意，你让我在一份没有爱情的婚姻里饱受折磨三十多年，让我受失去女儿的痛苦，让我六十多岁的时候还要遭受被丈夫抛弃的痛苦……我也不会让你善终的！
*
“允上将，夫人肚子里的是双胞胎？！”
混乱的抢救室里的床上，晕过去的迟曼曼双眼紧闭，脸色惨白。身下是一滩刺眼的红色，将床单大片浸染。
允肖杭的眉头紧锁，声音里明显有几丝不耐烦，“是！”
“可是为什么她之前的检查单子上显示的都是单胎？这是怎么回事？”那个为迟曼曼B超检查的医生疑惑地问道。
“单胎与双胎与她现在的抢救有什么必要的联系吗？”允肖杭的声音陡然提高了几分，“快点给救人！”
在场的几个医生都被他这突然爆发的情绪给怔了一下。
“是！好的好的……”
“可是允上将，根据夫人之前的检查记录，她是有妊高症的……”另一个医生查看着之前的产检单，忍不住又问了一句。
“是！”
“这样的话，万一特殊情况下请问上将是打算……”
“保大人！”允肖杭干脆利落，一双泼墨的眸子中幽暗深邃，眼神一瞬不瞬地看着床上的人，语气坚决而不带有一丝犹疑地，“不惜一切代价，保大人！”
孩子，就算了。
哪怕，是一对双胞胎。
几个医生犹疑地相视一眼，“明白了！”
……
空旷的手术室外，允肖杭静静地坐在椅子上，后背挺直，双手紧握成拳，神色凝重。
几个月前的一幕，再次浮现眼前。
“恭喜你允局长！夫人肚子里怀的，是双胞胎！”
产检的医生特意将单子递到他的手中，眉眼带笑地说道。
短暂的讶异与惊喜之后，神色瞬间清冷下来。
“这是不是意味着，她要是生下这两个孩子，面临的危险将更加的大？”
她的体质不好，怀孕早期又饱受各种精神压力，贫血，妊高症，医生一早就建议他们不要留下孩子。
医生原本满是笑意的脸色立马凝重了起来，“是啊，一般来说，双胞胎孕妇生产所面临的风险要远远高于单胎产妇，何况夫人本身的情况，并不适合要孩子。”
“那如果坚持留下孩子，最坏的情况会是什么？”
“妊高症产妇母子死亡率极高，最坏的情况当然是他们三人……”看见允肖杭倏然阴沉下来的脸色，医生连忙转换了话锋，“当然，现在医学发达，如果不完全为孩子考虑的话，全力给药，母亲的生存概率基本是没有问题的。而且这是双胞胎，换句话来说，就算是遇上不好的情况，保住大人之后，孩子的话，二者取其一的可能还是会很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