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清秋和秦月还没开口，一道嘶哑的声音就响了起来，"吃都堵不住你的嘴，王铁民，你敢在我这里闹事试试！"
说话的是那个烧烤的老板娘，她手里端着一盘牛筋走过来，放在虞清秋和秦月的面前，又把她们面前那盘端开了，脸上没有什么表情，说话的声音也并不好听，"这盘冷了，我重新给你们换一份吧，这是刚烤好的牛筋，趁热吃。"
说完这话，也不管虞清秋和秦月是什么反应，老板娘自顾自的端着那盘鱿鱼走了。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并不是因为那盘烧烤冷了，毕竟烧烤还在冒热气，虽然现在天气确实冷了，但热气也散得没有那么快，那盘鱿鱼不是冷了。是脏了。
就算老板娘没端走，虞清秋也没打算在吃了，坐在对面叫王铁民的男人也不知道喷了多少口水。
王铁民对老板娘似乎有些忌惮，眼看着老板娘走过来又离开，他脸上有些发烫。
就连周围看热闹的都不敢再说什么了，和王铁民一伙的那桌人这会儿也都噤声不说话了，老老实实喝酒吃烧烤，同桌的人想了想，也不能让王铁民坐在那里尴尬，于是起身走过来，道："王哥，算了，咱们难得聚一次，你不是要离开镇子了？咱们下次聚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别因为两个小妞坏了咱们的兴致。"
他这话也算是在给王铁民一个台阶下了。
如果是平常，王铁民也就顺着台阶下了，但他刚刚才吹了一瓶酒，在过来招惹虞清秋和秦月之前他就已经喝了不少，本就带着醉意，那瓶酒一下肚，酒意上头，脑子里装的就都是浆糊了，还是那种沸腾的浆糊。
冷风都吹不凉的那种。
"谁说就这么算了的？！"王铁民一巴掌拍在桌上。
虞清秋眼皮跳了跳，和秦月及时起身站开，才没有被翻到的桌子给砸到。
本来就是简易的桌子，虞清秋都不敢往上面用力，结果王铁民这么一拍，直接就将桌子拍翻了。
场面有一瞬间的寂静，其他烧烤摊的人见有热闹看，都看了过来。那些事不关己的人自然乐得看戏，而和王铁民一伙的人还懵了一下，跟着站了起来，反应过来后下意识的回头朝老板娘那边看了一眼。
老板娘已经停下了手上的动作，正在看着王铁民，脸上没有什么表情，眼珠子也浑浊的，烧烤架的火光跳跃着，映在她的脸上，显得有些瘆人。
"王哥，算了算了，咱们给安姐一个面子……"之前走过来劝阻王铁民的男人咽了咽口水，连忙出声道，一边说话一边拼命朝虞清秋和秦月使眼色，让她们赶紧走。
虞清秋垂眸看着翻到在地上的牛筋，脸色有点不太好看。
方才点烧烤的时候，小姑娘就说过，牛筋只剩下最后十一串，虞清秋就全部都要了，但现在。这最后的十一串牛筋都掉在了地上。
自己眼皮都要抽筋了，结果那两个女人还站在那里不走，男人心里也气。
王铁民伸手推开他，迈着步子就朝虞清秋和秦月走近，伸手还想往秦月脸上去。
秦月刚刚起身躲开的时候手机没来得及拿，刚好和那一盘牛筋砸在一起，沾了不少的油和辣椒，她正低头看着手机，脸色也不太好看。
但棚子里本来只挂着一个黄色的灯泡，光线很暗，王铁民就站在虞清秋和秦月的对面，也没能看清两人脸上的表情。
在他朝秦月的脸伸出手时，还没有碰上，啤酒瓶砸碎的声音就响了起来。
"王铁民，你在我这里闹事试试！"老板娘手里拎着半截啤酒瓶子，掀了掀眼皮，眼神阴鸷盯着王铁民，她的脚边是破碎的酒瓶和淌了一地的酒。
王铁民的手僵在半空中，他背对着老板娘的脸上神情狰狞扭曲。
虞清秋抬眼看着他，目光又落在他的身后，看向那个老板娘，原本回到桌边打算写作业的小姑娘也重新站了起来，想了想，还是走到了自己妈妈身边，伸手揪着她的衣摆。
老板娘伸手在她头顶轻轻拍了拍，声音虽然依旧嘶哑，却温柔了许多："去写作业。"
小姑娘抿了抿嘴，扭头朝虞清秋这边看，对上虞清秋的目光。
虞清秋顿了一下，下意识的朝她笑了一下，偏偏她这一笑正好也落在了王铁民的眼中，王铁民以为她是在嘲讽自己，当下喘了一声粗气，僵在半空中的手转了个弯，往虞清秋的肩膀上落。
他也转过身去看向老板娘，似乎想要揽着虞清秋的肩膀将她拉进自己怀里，好对老板娘挑衅，"安姐，你那位妹妹有一段时间没来看你们了……啊！"
王铁民伸出去的手没能揽到虞清秋的肩膀，反被她扣住了手腕。整个手腕顿时传来一阵酸痛感，疼得他痛叫出声，面色都白了，整个人身体都扭了，膝盖往下弯。
"王哥！"跟王铁民一伙的几个人看见这一幕面色都变了变，很快就走了过来。
虞清秋将他的手一甩，王铁民直接跪在了地上，捂着自己的手还在痛叫。
秦月拿了纸巾蹲下来，将自己的手机捡起来擦了擦，好在只是外面沾了油，手机没坏，只是沾了烧烤的味道，一手机的孜然烟熏味。
"现在是法制社会，懂不懂？别没事儿把自己当混混，一不小心就混进去了，你又一大把年纪了，别正事儿不做，净想些歪门邪道，收收那点恶臭心思吧。"虞清秋轻啧一声，也没有心情再吃烧烤了，喊了秦月，问她手机有没有事，确定没事后两人就要去结账离开。
结果没走几步，后面王铁民的手没有那么痛了，又正好将虞清秋说的那番话都听在耳里，只觉得周围人都在看自己笑话，当即怒骂一声就冲了上来。
"臭娘们！老子弄死你！"王铁民起身的时候顺手捡起了旁边碎裂的半个啤酒瓶，拿起来就朝离他最近的虞清秋背后扎。
事发突然，即便是刚刚围在王铁民身边的那几个都没有反应过来，也没能拦住王铁民，反倒是走在虞清秋身边正拿着纸拼命擦手机的秦月，伸手拽过虞清秋，一脚就踹了出去。
正好踹在王铁民的胸口，将人给踹翻在地上。
王铁民摔在那堆烧烤上，还有几片啤酒瓶碎片，不知道扎没扎进去，但人躺在那里没有立刻爬起来。
"王哥！"那几个人总算是反应过来了，喊着扑过去。
虞清秋看着那边，顿了一下，又看向秦月，"不会把人踹死了吧？"
"应该……不会吧？"秦月皱眉，表情迟疑，"他穿的也挺厚的，我又没有用尽力气，就半成力，以前没少踹人，也没踹死谁啊……"
王铁民还是被送进了不远处的人民医院。
跟王铁民一伙的人都跟着去了，倒是没谁顾得上虞清秋和秦月，亦或是知道她们两个不好惹，故意忽视了。
明明看起来高高瘦瘦的一个姑娘。怎么一脚就把一个成年男人给踹翻了呢？更何况，他们王哥那体重起码要往一百八上面走。
秦月伸手摸了摸鼻尖，朝虞清秋看去。
虞清秋也没有想到吃个烧烤会吃出这么多的事情，她也有点懵，和秦月对视了一眼后，道："先结个账吧，让人跟去医院看看。"
她们还要等着王标，今晚闹出这样的事情，镇子又这样小，说不定明天一早今晚发生的事情就会传遍整个镇子。万一引起盯着王标的人注意就不好了。
因而，虞清秋想着几晚就要把王标的事情解决。
这么想着，秦月去找彩票店的男人，让他去医院看看，虞清秋则走到了那个老板娘的面前，"老板娘，算一下多少钱，砸坏的东西我们也一起赔了。"
其实也没有砸坏什么东西，那张桌子只是被王铁民一巴掌拍翻了而已，至于啤酒。老板娘自己砸了一瓶，虞清秋那一桌砸了两瓶，还有一瓶是被王铁民喝完了的，就砸了个瓶子。
老板娘正在弯身收拾，听见虞清秋的话头也没抬，朝坐在那边写作业的小姑娘喊了一声，小姑娘就拿着本子和计算器过来了。
等虞清秋结完账，秦月也过来了，脸色有点不好看，"我们注定要往医院走一遭了。"
"怎么了？"虞清秋皱眉。
这个时间点手机店也没有开门，秦月只能将就着用她那个满是孜然烟熏味的手机，拿着都滑手，她就用一张纸巾垫着，一边和虞清秋往人民医院走，一边低声道："王标也进了医院，被他那个侄子给揍的。"
"嗯？"虞清秋微微挑眉。
白天还是王标去县城把他那个侄子给保回来的，晚上叔侄俩还在一起喝酒，显然关系不错才对，怎么喝酒喝着喝着侄子就把叔叔给打进医院了。
显然秦月的心情和虞清秋是一样的，又因为知道真相比虞清秋多了那么几分无语，"王标早年回到老家之后就变得很有钱，偏偏他又没有做什么生意，天天游手好闲的，就是有花不完的钱，人也比较嘚瑟……"
不过，王标这人嘚瑟归嘚瑟，但那张嘴很严实，以至于这么多年来家里亲戚朋友都想打听打听他这些花不完的钱是从哪里来的，但王标就是咬紧了牙关只字没提。
以至于时间一长，周围的人说什么的都有。
王标自己是不介意的。反正有钱的人是他，快活过日子的也是他，就那么几句闲言蜚语对他来说不痛不痒的。
虞清秋听到这里的时候都不知道该不该羡慕王标这样的心态。
秦月继续说，"时间一长，他那些亲戚表面上和他关系很好，但一个个暗地里还不知道是怎么编排的。"
还有记恨着他的，觉得他自己一个人偷偷发财，占着一碗肉，却连个油腥都不让周围人沾，这其中就包括王标的亲哥哥。今晚把他揍进医院的就是他哥哥的儿子。
而王标这个侄子，从小就不老实，高中没上完就辍学了，那时候王标的哥哥想着让儿子跟着王标做事，能分口汤喝就挺好了，再加上王标这么多年一直没有孩子，平常对这个侄子其实也算不错了。
当然，是他自认为的不错。
结果王标仍旧咬死了不松口，还劝着哥哥把孩子送去技校学一门技术比较好，王标是出自真心这么想的，他清楚自己的钱是怎么来的，却不能说，也帮不上这个侄子，就想着让侄子先去学点东西，到时候他可以再拿出点钱给侄子去创业什么的。
可王标哥哥一家并不这么想。
而他那个侄子听着父母唠叨的多了，对王标也记恨在心，后面去了技校也没混出什么样来，这次被王标给捞回来，晚上坐在一起喝酒的时候，王标喝着酒就多说了几句话。
也就是那种长辈见到晚辈的时候唠叨的几句话。但这几句话落在他那个侄子的耳朵里，年轻气盛，又加上本就记恨不满，今晚又喝了几杯酒，当下就爆炸了。
"听说是一酒瓶砸在头上了，后面又拿椅子砸了几下。"秦月道，"年轻人啊，一冲动就容易犯事儿，要不是他爸回过神来拦住他，可能真把王标给砸死了。"
虞清秋眉头皱着。没有多说什么。
毕竟她们也不是当事人，说不清谁对谁错。
说话间，两人已经走到了医院里，这个点送来医院的总共就两个人，一个王标，一个王铁民。
王标那边秦月让人去盯着了，她们两个都没有露面，索性去了王铁民那边，找到病房一进去，就看见王铁民正趴在病床上，医生起身离开。
"怎么样？"虞清秋笑眯眯问道。
病房里的人一看见她们两个人都吓了一跳，尤其是王铁民，吓得直接从床上坐了起来，他这会儿光着膀子，也不知道怎么想的，赶紧将床上的被子拉了起来抱在怀里。
虞清秋额角抽了抽，"看你这么生龙活虎的那就是没事了。"
王铁民也确实没有什么大问题，之前被秦月踹了那一脚，踹在胸口上，确实有点疼。但片子拍了，并没有什么事情，他之所以躺在地上没起来，也有喝了酒又一把大年纪的缘故。
猛地被踹翻在地上，整个人脑子都有点懵，才没能爬起来，后来进医院也是因为他觉得背疼，因为背上扎了两块玻璃。
玻璃扎的也不深，毕竟这么冷的天，他穿的也厚。就破了点皮，但王铁民就觉得别疼，加上旁边的人喊着他躺在碎玻璃上了，于是自己吓自己，生怕出事，就让人把他送医院来。
医生也没说什么，就让他以后早点睡觉休息，少喝酒。
秦月找医生打听出王铁民的情况之后，虞清秋就和秦月走了，至于王铁民的医药费，她可不会出，那是王铁民自找的。
王铁民现在就醒了，倒是知道自己理亏，什么也不敢说。
从王铁民那里出来之后，虞清秋和秦月并没有就这么离开，就在医院大厅坐着，很快的，彩票店的男人也过来了，在旁边坐下，低声道："王标已经出来了，就在那边病房里。"
王标被砸的有点惨，住院是肯定的了。
"他家人没来？"虞清秋问道。
男人摇头，"王标只有一个老婆，两人没有孩子，关系并不好，以往王标没少动手打那个女人，王标最近正在和她那个老婆离婚。"
"那就等着吧。"虞清秋背靠着椅子闭上眼睛。
男人没有再说话，过了一会儿站起来出去，买了一些夜宵回来，虞清秋也有点饿了，就和秦月吃了起来，吃到一半的时候，男人突然道："王标哥哥一家出来了。"
虞清秋和秦月都没有抬头去看，就听见一家三口走近，一边走嘴里还在骂着王标，骂他小气，那个女人还拉着一个青年，口水到处喷，"浩浩啊，这事儿也不是你的错。要怪就怪你叔叔，他就你这么个侄子，以后还不是要你给他养老的，他那点东西还要藏着掖着不肯拉你一把……"
青年心里虽然也是这么想的，但这话他妈平常也没少在他耳边念叨，因而他有些烦了。
可目光无意间在前面一扫，看见前面坐在长椅上的两个女人，面色一僵，眼珠子转了转，等出了医院。他才停下来，拉着他妈的手，回头看着坐在医院里面吃夜宵的两个女人，问道："妈，那两个女人是我们镇上的吗？以前怎么没有见过？"
妇女回头看了一眼，摇头，"没见过，大概是哪个村里的新媳妇吧……这么晚出现在医院里，还不知道是干什么的呢？"
说到后面一句话的时候，妇女脸上露出鄙夷。
虞清秋察觉到了有人盯着自己。抬眼看去，就对上那个妇女的目光，妇女见她看过去，收回视线的时候朝地上呸了一口，拉着丈夫和儿子走了。
"怎么了？"秦月见虞清秋突然停了下来，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就看见那一家三口走上街拐了个弯不见了。
虞清秋微微挑眉，道："好像看到一个熟人。"
顿了一下，她自己笑了起来，自言自语道："应该算是熟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