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枝在半夜被渴醒,缓缓睁眼看见昨晚没拉帘的窗。窗外雨幕如注,时不时闪过一道白电,伴随着轰隆隆的惊雷。

雷声无比大,像直接在耳边炸开。

宋枝揉揉惺忪的睡眼,掀被下床。

没穿拖鞋。

光着脚丫子找水喝。

她在晚饭后接的那杯水已经喝完了。

只好去客厅里重新接一杯。

好困阿。

宋枝拿上杯子,半睁困倦的眼打开房门往客厅里去。客厅没有开灯,她凭着记忆往饮水机的方向走去。

在经过次卧的时候,听见里面传来异响,嘭嘭嘭的,像什么东西在撞墙。

什么东西在响。

宋枝脚步一顿。

下意识仔细听,那声音还在持续。

闻时礼不睡觉在干嘛?

觉得有点奇怪,宋枝也没太在意,到客厅接完水折返。她重新经过次卧回房间的时候,里面还是传来嘭嘭嘭的声音。

混在震天地动的雷声里。

真有点吓人。

宋枝停下脚步。

发现门没有关紧,留着有条缝。

她被那声音搞得很紧张,就连呼吸也忍不住收紧。两秒后,她很小声地试探性叫了声:“哥哥?”

里面没有回应。

宋枝:“哥哥,你睡觉了吗。”

闻时礼还是没回答她。

轰隆——

巨大惊雷炸开。

里面的嘭嘭声更重。

宋枝听得心惊肉跳,鸡皮疙瘩尽数爬上肌肤,她嗓子发紧再说不出一个字来。

只想逃回房间钻进被窝里面藏着。

可又站着没动。

心中有一万分纠结。

要不进去看看吧?

反正没锁门。

但是如果进去后里面什么也没有,反而吵醒闻时礼睡觉,他会不会觉得她很奇怪?

宋枝左思右想,内心经历过几个回合的斗争后,还是决定进去看看。

深呼吸,别害怕枝枝。

呼——

还是很害怕呜呜呜。

宋枝握上门把,再次深呼吸后,直接推开门。次卧不算大,站在门口能一眼看见里面的全部。

她完全怔住,瞳孔慢慢放大。

呼吸停住。

里面没有开灯,借着窗外白晃晃的闪光,宋枝看见窗户大开着,狂风把深蓝色的窗帘吹得翻飞作响。

闻时礼狼狈地跪在窗边的墙角处,双手紧紧抱着自己的头,发疯似的一下又一下地往墙上撞,喉间发出痛苦的低吟和呢喃,在说些什么,但宋枝听不清。

宋枝没有在第一时间做出反应,说实话她真的有被这一幕的诡异吓到。

只知道自己在门外听到的嘭嘭声就这么来的。

不痛吗?

光看着就很痛,怎么又会不痛呢。

为什么会这样。

宋枝在男人无比绝望痛苦的喘息声里找回自己的呼吸,她没多想,走进去随手把手中杯子一放,径直到闻时礼面前蹲下,两只手同时抓住他的手臂:“哥哥,你别这样,会痛。”

闻时礼动作一顿。

“哥哥。”宋枝轻轻又喊一声,抬眼看见他额角在流血,“这样好痛。”

轰隆——!

又是一阵雷鸣。

跟着那声雷,闻时礼浑身一颤,黑眸里迸发出凌冽又危险的光,他盯着宋枝一时没说话。

宋枝用手去抹他脸上的血:“哥哥,你不要这样,控制一下。”

鲜血顺着男人精致的五官流淌。

蜿蜒到下颌。

滴答。

掉在宋枝的赤脚上。

宋枝低头看了眼,再抬头时闻时礼已经在她脸上捏了捏:“对不起阿,哥哥真的控制不了。”

说完,像是很累一样喘起来。

呼吸一下比一下重。

也愈发乱。

宋枝难以将眼前狼狈疯狂的男人,和白天里那个温和清润的闻时礼结合在一起。但她很清楚一点——

他是个精神病人。

初遇时,那张密密麻麻的诊断报告书就已经告诉她。

有关于他所有的病症。

在宋枝思考的间隙,闻时礼整个人已经痛苦得蜷缩在地上,他维持着跪着的姿势,双手抱头,额头贴在地上,一下又一下地磕着。

宋枝被吓得不轻,拉他手臂的手也没松,意图阻止他的行为。

无论她怎么叫,换来的只有闻时礼机械的重复动作。

磕头,不停地磕头。像在自我惩罚,又像在跪窗外漫天的雷雨。

宋枝没见过这样的阵仗,急得不行,维持的丁点平静在瞬间崩溃。她红眼,带着哭腔拉他:“不要这样阿哥哥”

闻时礼没有理她,完全陷进莫大的痛苦绝望里。他哑着嗓子,不停重复呢喃一句话:“只要别拿滚油灌我喝,我去死都行。”

“”

宋枝见怎么喊都没用,只好起身跑回自己的房间,拨通宋长栋的电话求助。

听筒里传来中国移动的通用铃声。

快接,爸爸你快接。

谢天谢地。

在最后五秒的时间里,宋长栋那边接听起来,带着困倦:“枝枝?”

宋枝憋着眼泪:“爸爸,你能不能回来阿。”

听到宋枝的哭声,在医院的宋长栋睡意瞬消:“怎么回事?”

“哥哥他——”宋枝抽噎一下,艰难地往下说,“哥哥不知道怎么回事,在房间里跪在窗边磕头,流了好多血,我怎么劝他都不听,怎么办阿爸爸呜呜呜。”

宋长栋从休息室床上坐起,鞋都没穿,拿着手机直接往窗边走去。

拉开窗帘一看,果然电闪雷鸣。

宋长栋不禁啧一声,皱眉道:“雷雨天。”

宋枝哽咽:“雷、雷雨天怎么了。”

宋长栋:“他一到雷雨天就发病,吓人得很。”

“——”

宋枝想到自己和闻时礼一起看云的场景,他说他怕积雨云,在说这话时眼底有一抹阴暗。

原来他怕的不是积雨云本身,而是积雨云往往象征着雷雨坏天气。

而他,最怕雷雨天。

宋枝收回思绪,问重点:“那现在怎么办阿爸爸。”

宋长栋放下窗帘:“他房间窗户是开着的还是关着的。”

“开着的。”

宋长栋:“那你过去帮他把窗户关掉,让他吃我开给他随身的药,我这边马上赶回来。”

宋枝:“好。”

挂断电话。

宋枝忙不迭地往次卧跑去,里面的闻时礼依旧处在极端崩溃痛苦的边缘状态。

他发疯似的跪地磕头。

像个疯子。

不是像,他完全就是个疯子。

宋枝心跟着一颤一颤的,她并没有害怕,而是满脑子都在想滚油灌喉到底什么滋味。

那到底是什么滋味?

能让一个大男人在十五年后的今天依旧身处黑暗地狱,进行着自我折磨。

昏暗里。

静默的桌椅,闪电里尘埃在分散,外面树枝在狂风中摇晃得命悬一线。

就像现在的闻时礼一样。

命悬一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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