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缓缓驱动着，边疆一去便不会再回来了。
阿瑾抱着手中的罐子，用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轻轻道了句：爹爹，我们带你回家。
边关距离安宁村不算太远，可距离宣城却是山长水远，千里迢迢的路程。
数万大军一同回京，行动难免迟缓了些。
栉风沐雨了半月之久，才刚到安城。
快到晌午时分，大部队停下来准备午膳。
苏芷让人去临近水源的地方钓些鱼来，再抓了些野兔，配上干粮果腹也是极好的。
自打出了军营，一连几日一直不见萧乾的踪迹。
出门在外，容易被来往的人瞧见，若是没什么要事，萧乾也不会传见她。
可今日备膳时，几日不露脸的萧大将军竟亲自来寻她了。
彼时，苏芷正熬煮着鱼汤，见身后有异动，只当是刘仲他们找野菜回来了。
当下也没在意，随口吩咐道：“把旁边的菜叶整刀切半再给我递上来。”
身后的男人微微一愣，也没出言反驳，依言乖乖切了菜，再老老实实地递上去。
“嗯，味道有些淡了，取些盐给我。”
他不说话，翻箱倒柜的去找盐。
苏芷等不到东西上手，叹气有些不耐烦道：“我说，这几日是不是把你们喂得太饱了，一个个都这么不食人间烟火了。”
萧乾不吭声又找不到盐，只得求助道：“放哪里了？我确实没看见。”
这声音是……
苏芷感到脑子一热，僵硬的转过身，果真看见萧乾站在她身后，正佝着腰在低矮的柜子里翻找。
“将，将军！”
萧乾轻轻嗯了声，继续道：“盐呢？放哪儿了？”
“不不不，不必将军动手，民妇自己来便好。”
她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敢命令王朝将军，还如此顺口如此心安理得！
苏芷赶忙上前取了盐，又忙活起来。
“将军是饿了么？饭快好了。”
萧乾摇摇头，见四下无人后，从怀中取出一张银票递给她。
“这个你拿着，日后定会用的上。”
苏芷正翻着锅里的鱼，瞟了眼他手中的票子，反应过来后吓的不轻。
“一千两！”
她没看错，萧乾要给她的，是整整一千两银票。
“不错，是一千两，多的暂时也没了，若是不够，日后你再来京城寻我。”
“不不不，很多了，无功不受禄，这么大笔钱民妇受之不起。”
萧乾折好了银票塞到她手里，解释道：“宣城繁华，可也是寸土寸金的地方。你若是要在哪里存活下去，没有银钱是万万不能的。”
苏芷感激的冲他一笑，“将军好意民妇心领了，可这银票给了我，无疑是将钱财压在了不会赢的赌注上，是还不回来的。”
“我没让你还，就当是给死去将士的抚恤金了。”
那也没这么多啊，再者该得到的抚恤金，军中已经在给她的月钱里就多给了，哪里还需要这么多？
萧乾执意要给她，不容她推辞。
“拿着吧。前几日你曾说不明白我为何要自己贴钱去补军饷的亏空，便是这个道理了。”
苏芷盯着手中的银票，觉得有千斤重，心情复杂不知该说什么好。
她如今是明白了，参军的百姓多半是穷苦人家出生，更别说有的将士还为此伤残了身子，甚至是战死在沙场。
这些银钱虽还不了他的安康，对于他们家人来说，确实是莫大的安慰。
“两个孩子还小，需要银子的地方有很多，你一个女人赚钱势必不易，这些也只是小小的帮衬罢了。”
“将军，我……”
萧乾淡笑，安抚道：“若是想言谢就不必了，就当我给两个孩子的礼金吧。”
这一千两的重量苏芷比谁都明白，萧乾身为手握重兵的将军，自然是不缺银钱。但前不久才自己拿出十万两给了士兵，留着这一千两给她，是早早便为她想好了退路。
说不感动是假的，毕竟他根本没有义务这样做。
“将军，今日恩情日后定当十倍回报。多谢您能高看我们娘三，大恩难言谢，一切都在不言中了。”
萧乾看着她微红着眼眶模样，心里油生出一股怜惜，不自觉抬起手要为她撩正凌乱的发丝，外面却传来一阵笑谈声。
他抬起是手臂一僵，轻轻弹开上下翻飞的蚊虫，转身走出灶房。
苏芷听到外面归来的小兵慌忙问安：“将军！”
“参见将军！”
她将银票小心叠好放进荷包里，继续料理着锅里的鱼。
刘仲跟着几名士兵掀开帐子走了进来，戏谑道：“苏娘子，刚刚将军来所谓何事啊？”
苏芷不吭声，吸了吸微红的鼻子，忙活自己的。
见势不妙，几名小将立刻不敢出声嬉笑了。
“苏娘子……你这是怎么了？”
刘仲皱着眉头，小心试探道：“莫不是将军欺负你了？”
苏芷故意将铲子扔在砧板上，气哼哼的说道：“还不是因为你们贪玩，都出去不管事儿！将军亲自来发问膳食的事情，害的我自责，作为厨娘，哪有让自己士兵饿肚子的道理。”
“嗨，多大点事儿，你们女人就是爱哭鼻子，都是爷们儿饿两顿的又咋了。稍等啊，午膳很快就好了。”
见苏芷不高兴了，几人也不再玩闹，专心干起事来，也无人怀疑刚才的事了。
自打上次见过萧乾后，又是七日过去。
这期间便再没看见他的身影，小豆包哭闹的厉害，一个劲儿的喊爹爹。
这孩子还小，苏芷于她解释不清楚，只得多花些功夫哄她。
这日，晚膳后大部队停在郊外安营扎寨。
一连下了几日的雨也停了，月影朦胧，夜色正好，阿瑾便自告奋勇带着小豆包去四处走走。
孩子哭闹的厉害，苏芷也十分头疼，料想在军营里不会有事，叮嘱了阿瑾几句也便由着他去了。
阿瑾拉着小豆包出了营，漫步在青青草地上，耐心的和妹妹解释，“小豆包，以后有哥哥在，你先不要想爹爹了好不好？你一哭阿娘便会难过，爹爹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哦，一时半会回不来了，若你再不听话，娘亲一个人可怎么办才好。”
半大点的孩子听不懂他的话，水汪汪的大眼睛愣愣的盯着他，伸出白胖胖的小手指了指东边的位置，喊了声：“爹爹！”
阿瑾哭笑不得，赶紧捂住她的嘴，摇头道：“不是，他不是我们爹爹。”话语里有自己都说不清的失落和伤感。
说完这句话，阿瑾的声音已经有些沙哑，难过的无法再解释下去。
小豆包撇开他的手，哼了声自己朝那边走去。
“小豆包，你别乱走，快些回来。”
小女娃不理他，拧着眉头甩着两只短短的胳膊，一步三打滑的往东边的主营帐跑去。
边走边甜甜的喊着：“爹爹~”
一路上还有不少士兵巡逻，阿瑾尴尬的赔笑着，伸手去抓她。
“都跟你说了不许乱叫！”
手还没碰到小女娃，她自己却踩滑了朝前扑了过去，这一跤摔的有些重，地上的泥印子都拖出去很长。
阿瑾慌了神，赶紧跑过去扶起妹妹。
小豆包楞了两秒，之后哇的一声大哭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