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手一挥，应允了。
方琳琅一作揖，站起来，衣袍像是卷着风般出去了。
此事算是沈千幸和这大楚的天启皇帝面对面的一次交锋，没有火花四溅，没有刀光剑影，也没有传得沸沸扬扬，结束得很是干脆利落。沈千幸心中也知道，此次不过是事发匆忙，短短一夜间就布下了这样的陷阱，从即刻起，怕是要一步一筹谋了，稍踏错一步便会万劫不复。
这样的境地，沈千幸绝不会容许自己再经历过一次！
皇上不容反抗的惩处了慧妃和顾宁，秉雷霆之势而下，没有任何转圜的余地和空间。此事处理的利落，也没有传到沈宵和方良的耳中，至于后宫妃嫔，对这件事更是讳莫如深，哪有人敢私下里提起。
慧妃和顾宁的性命不过是玄天大典中一个查阅饭后供知情人茶余饭后的谈资罢了，死得毫无波澜。
几人谢恩后出了勤政殿，沈千幸的脸色依旧沉静无波，在千万晴丝下显得越发莹白耀眼，像个精致的瓷娃娃，却十分阴沉。
顾辞牵着沈千幸的手道：“今日就先送你回去吧，手上还痛吗？”
“没关心，早就已经没有知觉了。”沈千幸轻轻扯动唇角，眼中却没有丝毫的笑意。
“还在因为先前沈淮安的话难过？”顾辞终于得空这样问她。
沈千幸只是摇摇头，笑色更浓，却半分都没有传到眼底，干涸得仿佛古井般，“怎么会呢，再也不会了。”
“千幸？”她说完便径自走去，顾辞怔怔地看着她纤细的背影，一时对她这样的反应有些呆住。
“你不可轻易缺席了玄天大典，回去吧，我去找了子砚，陪他一会稍候自行回去就是了。”沈千幸淡淡道。
顾辞上前两步追上去，将沈千幸的肩膀掰正，直视着她一双明亮又漆黑的眼睛，“你究竟怎么了？不要这样敷衍，你在想什么？”
“我只是有点害怕，没什么的。”沈千幸眼中的确带着一丝困倦的神色流露出来。
想想之前在昭阳宫里是什么样的刀光剑影，不用仔细思考顾辞也能想得出来。他低头看着沈千幸靡丽绝俗的面容，和她神情上的脆弱，便信了七八分，挽着她的手道：“我送你回沈府。”
他以不容反驳的口气说着，沈千幸也就只好点了点头，她的确很累了，想要休息。
“沈千幸。”方琳琅一袭若火般的张扬红衣挡在宫门前，目光有些凶戾的看着沈千幸。
顾辞拧起长眉，刚要出声，却感觉沈千幸轻轻捏了他的手一下，低头看着她，只瞧见沈千幸幅度微小地摇了摇头，便噤了声。
沈千幸往前走了两步，目光没有分毫的回避，定定地看着方琳琅。
“你刚才，究竟是什么意思？”方琳琅没有厉声质问，她情愿自己多想了，是沈千幸年少无知，不知道怎么拿捏自己的方寸，关系则乱，才会说出那番话来。
沈千幸抖了抖袖子，好整以暇地回道：“罪魁祸首已经被处死了，你还有什么不满的吗？”
方琳琅眼中忽然敛进一股烛火被扑灭般的压抑情绪来，她怔怔地上下瞧了瞧沈千幸，还担心是不是自己认错了人。回想之前沈千幸的热乎劲儿，再看眼睛这面目冰冷的女子，巨大的反差叫方琳琅如何能不怀疑。
但先前沈千幸的袖手旁观还历历在目，方琳琅心中有恨，但仍强忍着，留着最后一丝情面：“你刚才在勤政殿的那些话，都是出自真心？”
沈千幸凉薄地勾唇一笑：“何为真心？不过是有什么便说什么罢了。”
方琳琅一怒之下猛地扬手，似乎要狠狠扇沈千幸一巴掌，顾辞一见立刻上前一步想阻拦，但方琳琅的手却停在了半空，只是扬着，并没有落下来。
沈千幸眉目温净，泛着一抹冰壳儿般的冷漠，不动不闪，甚至连表情都没变换那么一下。
方琳琅却是神色有些狰狞，满满的都是扭曲的怒意。她扬着手好一会，才缓缓方了下来，冷哼了一声，轻轻道：“罢了我方琳琅不在乎一个无心之人。”
说罢狠狠甩袖，转身离开了。
沈千幸只是静静站着，缓缓抚摸上自己的胸口，心中漠然，她可不就是无心吗。心又何用，不过是增加自己的负担，加重自己的痛苦，不要也罢。
“你何需这样？”顾辞很是心疼地从背后将她揽进怀里。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回去再说吧。”沈千幸不着痕迹地从他怀中脱身，上了宫门外的马车。
顾辞随后跟上去，清俊的面容上一丝疼惜之色久久无法弥散。
清凉安静的车厢中沈千幸弯下腰，伏在顾辞的腿上，避着眼睛假寐了一会。顾辞轻轻抚摸着她的额发，青丝从他修长的指尖轻轻滑过，听着沈千幸均匀的呼吸声，顾辞轻声开口道：“此事你本无需这样将自己抛在外头，你与方琳琅感情那样好，因为这样一个误会，不觉得可惜吗？”
“没什么好可惜。”沈千幸口气森冷道：“信与不信，旁人心里自由权衡，我不过是等着一个结果罢了。方琳琅不信我，是她自己的选择，我要为着这么一件事可惜做什么？”
顾辞有点难以理解沈千幸在想什么，“我知道。”他摸着沈千幸的额发道：“方琳琅那里，自有我去替你说，想必她知道各种缘由，也会理解你的。”
个中缘由？
沈千幸睁开眼睛，仰面躺在顾辞的腿上，看着他俊朗无双的面容，发着呆。
“怎么了？”顾辞只觉得她这样的好奇视线十分可爱，虽然知道眼下她的心绪十分低沉，却也忍不住伸手轻柔地抚摸她的唇角逗弄着她。
“什么所谓的个中缘由，不过是我为了赢，可以放弃自己的一切底线罢了。”沈千幸这样说着，脸色未变，仍旧是那样一副冷漠不可亲近的模样。
听她这样说，顾辞眼中的柔情更甚，指尖也跟着越发温柔了起来，他看着沈千幸水盈盈的眸子，轻笑道：“你知不知道你现在是什么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