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采薇突然抬起头，原本游移在餐桌和饭碗间的目光，猛然看向莫槿，带着惊讶、惶惑，还有难以置信。
她仿佛被莫槿的话，吓坏了。
“你说什么，你嫁给了他的儿子？”顾采薇的双眼睁得很大，直直的黑眼珠子四周，眼白的范围显得过大，透出恐惧的意味。
莫槿的心，被猛烈撞击了一下。她仿佛听到了，心底“咚”的一声，沉重巨响。只因，妈妈眼中掠过的恐怖之色。
“巧翠，她说什么啊？她说，她嫁给了杜远怀的儿子。这是真的吗？”顾采薇惊惶的双眼，猛然转向郑巧翠，“那个舜煌，他真的是杜远怀的儿子？”
“呃，这个……”郑巧翠完全搞不清楚状况，她无辜地看向莫槿，“小槿，你说的是真的？云飞，不，舜煌就是姓杜吧？难道，他真的是杜远怀的儿子？”
莫槿无助地，摇了摇头。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摇头。
或许，是因为顾采薇脸上的震惊，与恐惧。
为什么，妈妈会有这么大的反应。
“不是吗？那天，我明明看到，舜煌推着杜远怀的轮椅。他们就是一家人？啊！我早就该想到，他们是一家人……”顾采薇脸色煞白，整个人激动得浑身发抖。
“采薇，你怎么了？”郑巧翠担心地看着她，“你干吗这么激动？即使小槿嫁给了杜远怀的儿子，这也……这也没什么问题嘛！虽然说，以后大家见面，可能会有些尴尬。”
“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顾采薇摇着头，自顾自地重复道。
“小槿，快劝劝你妈。别让她想多了，小心病又要犯了……”郑巧翠伸手扯了扯莫槿的衣衫，又凑近她耳边，小声提醒道。
顾采薇曾经患过严重的抑郁病。严重的时候，更出现过各种恐惧、妄想症状。郑巧翠是真的担心，她会受情绪的刺激，再次犯病。
莫槿转头看着妈妈。
她抬起手，轻轻拍了拍妈妈的肩膀，一边抚慰，一边笑道：“妈，你真是想多了！像我们这种出身的人，怎么可能攀上江城首富家的儿子？他们家在世界富豪榜的排名，也是很靠前的。舜煌虽然也姓杜，但他只是给杜远怀打工的。可能是因为他姓杜的原因，杜远怀对他，还算比较信任吧！”
“真的吗？”顾采薇瞪大的眼皮，终于松驰下来，眸色也变得深幽沉静。
“妈，难道您认为，您的女儿会被富豪之家看中，还跟他们的儿子闪婚吗？”莫槿极力保持着脸上的笑容。
“那倒是啊！哎，门户之见。我相信，这是杜远怀最在意的东西。你说的对，确实不可能。”顾采薇叹气道。
“我就说，打个比方嘛！您不是说，您不恨他了吗？看来，您说的也不是真的。”莫槿道。
“哎，怎么能……真的不恨呢？”顾采薇怔怔地坐着，痴痴地说道。
莫槿转头，跟郑巧翠对望了一眼。
“妈，干妈，我吃完了，有些犯困。我先睡个午觉，下午起来，就准备回去了。”莫槿说着，站了起来。
“怀孕的女人，就是容易犯困。你快去休息吧！下午起来，也别急着走，再陪我们多聊聊。最好啊，吃了晚饭再走。”郑巧翠道。
莫槿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她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关紧了房门。
但是，她并没有躺到床上午睡，而是走到书桌前，打开了自己的手提电脑。
点开一个监控软件，她看到了客厅中的情形。
镜头远处，顾采薇和郑巧翠依然坐在餐桌旁。
莫槿戴上了耳机。
然后，她听到了郑巧翠远远传来的声音：“采薇，推我过去，我们好好聊一会儿。”
然后，莫槿就看见，顾采薇率先站了起来，弯腰打开轮椅的卡扣，然后推着郑巧翠，向着镜头方向走来。两人在屏幕上的身影，也越来越大。
镜头，是莫槿上午，装作无意地，装到电视机后面去的。
这是一个针孔摄影头。莫槿在当记者的时候，就认真研究过，也使用过这个东西。
曾经，在她不得不住在江心岛别墅，而又放心不下因脑中风偏瘫的干妈时，曾经考虑过，要在依园小区的家里，安装这个针孔摄像头。
她倒不是不信任保姆，而是担心干妈一旦出现意外，她无法及时知道消息。
只是，后来她发现，保姆对干妈的照顾非常细致。所以，她一直没有装这个摄像头。
今天上午，在想着怎样探知妈妈和杜远怀的关系时，她忽然想起了这个东西。
她知道，干妈一定会在她不在场的情况下，追问妈妈与杜远处相见的细节。
果然，顾采薇推着郑巧翠，到了她平时看电视的地方。然后，她就坐到了旁边的沙发上。
两人挨着说话。
这个时候，莫槿在自己的房内睡觉，保姆在厨房里忙碌。正是两个人私密谈话的时候。
“今天见了他，他对你说了什么？”郑巧翠脸上透着焦急，看得出她迫不及待的心情，“你找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顾采薇沉默着，沉默了好久。
郑巧翠耐心地等待着。
房间里的莫槿，也紧张地盯着屏幕，强迫自己平静下来，耐心等待。
“他跟我说，对不起我。”顾采薇终于轻轻出声。
“对不起？”郑巧翠一脸不以为然，“一句对不起，有什么用？想当年，他无情抛弃你的时候，害你差点儿连命都没了。要不是你那天晚上运气好，碰到敬桥正好路过那里，他又舍得跳到荆江里，救了你……唉！”
“其实，我挺感谢当年，他最终选择跟上官淑仪复婚。否则，我不会遇上敬桥。”顾采薇幽幽说道，“虽然，我跟敬桥只在一起生活了十多年，他最后还死得那么惨……但是，他是这个世界上，对我最好的男人。我并不后悔，我嫁给了这样的好男人。要说我这一生最幸福的事，就是做敬桥的妻子！”
“唉！过去伤心的事，就不要再提了吧！”郑巧翠从轮椅上伸出手，握住了顾采薇的手背，以作安慰，“那个杜远怀，他真的不应该再来找你！”
“他跟我说，他这辈子最痛苦的事，就是没有娶我，而选择跟上官淑仪复婚。因为那个时候，他的世豪集团面临资金困境，即将倒闭。上官家族承诺帮他渡过难关，条件就是，要他跟上官淑仪复婚。他答应了。因为，他不能放弃他的家族企业，同样，他也不能放弃他的儿子。他跟上官淑仪的儿子，那个时候，才刚刚两岁。”
顾采薇脸上似笑非笑，声音平静，像在讲述别人的故事，“可是，他今天告诉我，他为了当年那个抉择，痛苦了一生。”
“痛苦？那么，他后悔了吗？”郑巧翠侧着头看她。
顾采薇轻轻摇了摇头：“他可没有这样说。”
“那他找你做什么？”郑巧翠不屑说道，“他现在，有老婆，有儿子，是世界顶级富豪，他何苦还要找你见面？难道，是要让你再伤心一次吗？”
顾采薇漠然的摇了摇头：“他说，他没办法做到，不见我……”
“你信他？哈，我才不相信！虽说害死敬桥的人，不是他。但是，想起二十多年前，他这样对待你，我还是恨这个人！” 郑巧翠爱憎分明地说道。
“其实，我依然恨他。这件事，我欺骗了槿儿。”顾采薇突然笑了起来，看上去像是苦笑，却带着一股胜利般的喜悦，“这件事，我不仅欺骗了槿儿，也瞒着你，更瞒着他！”
“瞒着他，还瞒着我和槿儿？什么意思？采薇，到底是什么事情？”郑巧翠震惊地瞪大了双眼。她意识到，顾采薇话中有话。
顾采薇突然抬起头，双眼直直地瞪着郑巧翠震惊的脸。
她诡异的目光中，甚至透出一股成功报复般的喜悦：“其实，槿儿是杜远怀的女儿。离开他的时候，我已经怀孕了。可我一直没有告诉他。他永远都不会知道，自己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个亲生女儿！”